王延问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江月心其实是不大高兴的。
阿乔的事儿,对她来说就像是一道伤疤。得捂着、养着、盖着,才能不泛起痛来。若是有人提起,那便是和揭开了她的疤似的,难受得很。
迄今,她还能回忆起当年的晦暗——满城皆在庆贺二皇子李延棠还朝,只有她,把自己关在房里茶饭不思。那滋味,别提多落魄孤寂了。
她没怎么认真回答,也希望王延不要多问。可王延问完了这奇怪问题,竟还问了个更奇怪的问题——
“小郎将,听闻你哥哥替你推了谢家的亲事。那你可想过……将来,嫁给如何男子?”王延扣着她的肩,低声问道,“若当今陛下要要娶你,够不够格?你可愿?”
江月心:?
她嗤笑一声,眉目冷厉:“当今陛下?那我是绝对不会嫁的。”
王延沉默了。
异样的安静后,王延轻笑了声,问:“……小郎将是看不上当今陛下?听闻那陛下可是生的一表人才,又有满腹才华。”
“非也。”江月心敲敲桌子,慢悠悠道,“陛下么,总归是要娶妻纳妾的。这天恭国开国以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本郎将有点儿脾气,不喜和其他人分享夫君。纵使他再有一肚子书文,只要他是要纳妾的,我便不稀罕。”
“哦?”王延又问,“若是陛下……愿意只娶你一人呢?”
江月心朝他投来了狐疑的目光。
“王先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做甚?”她甚是警觉,模样像极了狐狸,“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小心我俩齐齐掉脑袋!你得知道,那头的霍将军可是和陛下关系好得很。要是这话传到京城去了,怕是我俩都得死。”
王延内心道:是啊,霍天正当然和朕关系好的很了,当年握着朕的手教练字,关系能不好?
“我不过是问问罢了,小郎将莫气。”王延停下了手,道,“喝口茶,忘了这事儿。”
此时,外头有军士来喊江月心,道:“霍大将军传了令来,请诸位将军去议事呢!”
江月心听了,一头雾水:这不才从霍将军那儿出来,怎么又要去了?是不是传令者搞错了?
她虽心底迷惑,但不敢违背霍天正的命令,当即搁了纸笔,辞了王延,牵马朝将军府去了。可到了将军府,那传令的小厮又是一脸莫名。
“哎呀,霍将军只请了赵祥将军来,没要小郎将过来呀!”小厮赔笑道,“定然是那几个蠢钝的奴才搞错了,这才惊动了小郎将。”
江月心不由内心道:我就知道。
她本想就此打道回府,一旁花廊的帘子一掀,露出个丫鬟的俏丽面容来。那丫鬟朝江月心行个礼,笑眯眯道:“小郎将来都来了,不妨进来坐坐?咱们夫人呢,想给你介绍一桩大好事呢。”
江月心得罪不起霍淑君,更得罪不起霍夫人,当即喊了声“姐姐等我”,便抬脚跟着丫鬟去了。
花廊的帘子一落,院子里头一片静默无声。
好一阵子,被点名传唤的赵祥才满面肃色地来了,与小厮打了声招呼,进了霍天正书房。书房里一片寂静,香炉里细烟袅袅。案上搁了一册子书,一副凌乱模样。
霍天正沉着脸,道:“阿祥,你坐。”
赵祥听到霍天正这样亲昵唤自己,顿时一凛,心知霍天正必然要交代正经事情了。
霍天正摊开一卷薄薄地图,那地图上的正是古来必争之地,鹤望原。他以朱砂墨点了笔尖,慢吞吞在图上圈画了一阵,问:“阿祥,那个逃掉的大燕探子,后来抓着没有?”
“捉住啦。”赵祥操着自个儿家乡口音,回答道,“昨日刚回禀给您,吞药至杀啦。”
“哦……对的。”霍天正蹙紧浓眉,叹一口气,“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大好了。”顿一顿,他搁下笔,以粗糙手指掠过未干的红圈,淡淡道,“……小郎将回关城的当夜,鹤望原又被突袭了。应当是大燕人干的。”
四周静了下来,外头的鸟叫声啾啾的,透着轻快。可这快意,却是渗不到书房里头来的,这书房里只有一片死寂。
赵祥满面凝色。
“探子捉了,人都死了,可消息还是走漏了。”霍天正慢悠悠抬起眼皮,眼珠子里透着一股子鹰鹫似的锐利,“阿祥啊,不破关城里……有细作。”
赵祥思忖一阵,慢慢地点头。
难怪霍天正只喊了自己来。
这等密事,也唯有跟着霍天正最久的自个儿,才最适合商议。
霍天正掀起那副鹤望原地图,露出一封已黏好了口儿的信来,信封上并无封题,一片芦花似的雪白。他以四指压着信,慢慢向前推,探出半截桌案,口中缓缓道,“把这信,密送到鹤望原上,交给亭风。”
赵祥接了信,应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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