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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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有人拿着钝刀在他身上割,一下一下,缓缓进肉。

他突然别过脸去,像是不忍再看,呆立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口,却扯到自己干裂的唇瓣。

嘴里发不出一丝音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玉珩喉结滚动了几下,稍稍缓了缓,才干涩道:“他,怎么样了?”

侯在一边的太医连忙跪下,声音颤抖着道:“小公子,他怕是……”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一股突生的寒气给兀的扼住,直直哽在了喉头,吐不出半个字来。

玉珩倏然低头,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医,里头的戾气像是要把他撕碎成渣,“别跟我说什么我不想听的,后半句你想清楚了再答。”

垂着的头紧紧贴合在地上,太医身子抖动的厉害,六皇子不想听的话?

无非就是这床上之人身体有所好转,可是……这不能好的事儿,他如何能说好?

就算说了,早晚也得被发现了去,更何况,那小公子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可到底他没敢说,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小公子,他,他身子还需好好调养。殿下,需要早日寻到神医才行啊。”

神医?苗疆的神医吗?

玉珩闭了闭眼,“滚,下去好好配药,如果治不好阿容,你们都得陪葬。”

太医听了,面如金纸,浑身冷汗津津,连磕了好几个头才步履蹒跚的退下。

玉珩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也都退下,等殿空了,他才慢慢靠近床榻。

他走的那般慢,像是一步步都踩在刀尖上,每走一步,都能把脚给戳的鲜血淋漓。

终是近了,他在塌前缓缓跪下,捉了云容一只手,握在手中。手里的感觉不再是原来的光滑玉润,干巴巴的,凸起的骨头硌着他的掌心。

他垂眸看了看,干瘦的手,仿佛只剩下薄薄一张皮附在骨架上,细细的青筋根根浮于表皮,显得有些狰狞。

那张清雅俊逸的面容,也被病痛折磨的几乎脱形。苍白的面容徒留一枚艳红朱砂,刺目的很。

眼底泛起的青黑,微微凹陷的脸颊,泛白的唇瓣,无一不显示这人病入膏肓,救无可救。

至于什么神医……他派出了所有人手,全国上下各地的去找,也没有丝毫消息,那老头就像是人间蒸发,完全没影。

玉珩把握在掌中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偏了偏头摩挲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这只温度很低的手放回被窝。

用一种极为爱怜的眼神看着云容,就这样静静的守着他。

仔细算来,他与阿容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平静,和气的在一起待过了。

当太医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走进大殿,就看到床前的情景,险些将他惊的端不住碗。

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还是那一幕。

六皇子居然跪在床边?看那姿势,恐怕很有些时辰。

他连忙将碗放到一旁,几步上前就要去扶起玉珩,苦口婆心道:“殿下,仔细着您自个儿的身子啊。”

玉珩一动不动,状似没听到。

见六皇子没理自己,太医根本不敢多动,讷讷的收回手。

但主子跪着,哪里有他站着的份儿?遂跟着跪了下来。

此刻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上,天色擦黑,大殿中燃起了盏盏宫灯,在烛火的照耀下,玉珩低垂着头,脸一半隐没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

殿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穿着浅黄色便袍的青年男子疾步而入,一眼便瞧见了跪在床前的玉珩,蹙眉道:“皇弟,你这是做什么?”

他看了看周围,厉声呵斥,“还不快将六皇子扶起来。”

后头立马有丫鬟忙不迭的上前,玉珩这次玉珩倒是没拒绝,撑着丫鬟的手便要起来。

可他跪的太久,身子全僵了,腿上更是没甚知觉,如何能起得来?

太子见状,直接走过去亲自搀扶着玉珩,心疼的道:“何故如此折腾自己?”

玉珩缓了缓,待那股子木木的感觉过去,才半直起身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此时并未抬头,视线粘在床上,紧紧的锁着那抹人影,紧张的重要的……好似那就是他的命。

太子见他弟弟如此,心下也不好受。

扶着玉珩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感受着手底下单薄的身子,瘦的几欲脱形,忍不住气道:“这一个月来,你没日没夜的守着云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也要顾及着自己!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父皇母后的话听不进去,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你到底想怎样?”

“……”

半响,没个回应。

他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他弟弟,不禁叹了口气,软和了口气对太医说道:“把药端过来。”

太医应了声,从地上起身。哪知玉珩突然出声,“不用了。”

“不用了?”太子诧异的转过脸来,奇怪的看着玉珩。

那药是太医院在推翻了无数方子后才联合商讨出来的。里头融了太医毕生心血,云容能活到现在全靠它吊命,否则早去了。

可现在,最希望他活着,能被治好的人,却说不用了?

玉珩抬起头,露出他一张憔悴的脸,苍白,清瘦,眼底青黑一片,嘴唇干裂发白,不知道的还以为罹患重疾的人是他自己。

瞧着原来艳如曜日的脸庞被消磨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太子心下酸涩不已,眉心拧成一团。

“不用了,以后都不用送药过来了。”他缓缓重复了一遍,眼里原本沉淀的黑蓦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轻松欢愉。

太子心里徒然不安起来,他轻声的唤了一句,“珩儿?”

“嗯?”

玉珩朝兄长笑了笑,他这些日子一直阴着张脸,极为可怕,都让人快忘了他原本笑颜的模样。

此时一笑,居然有种病态的美感,“皇兄,阿容他太疼了,我不该如此自私,自私的让他在床榻上活受罪。”

说着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就这样,让他走,他应该早就想走了。”

可惜,有他这个混人,死活不肯松手。

太子无法想象,玉珩竟然会放手?

云容留在宫里养病期间,皇弟对云容的感情,没谁比他更清楚,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那你……”

“我?我自有我自己的去处。”玉珩温声道。

他像是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那般少年模样,干净醇和的少年音吩咐着下人去准备棺木。

“阿容应该等不了多久了,你们快些下去准备。”

底下人已被惊骇的说不出话来,愣了下才福了福身,方方转身,就听到后头人加了句,“要双人棺。”

宫婢迈出的步子一顿,霎时腿软的跌坐了下去。

“要双人棺。”

别说下人,就是太子也被骇了一跳,像是耳背一般,他声音都不自觉的拔高,“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双人棺?”

玉珩转过脸,看着他皇兄怛然失色的脸,柔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一脸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成功的让太子端在面上的表情轰然破裂,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太子面容扭曲,怒声道:“你怎么敢?怎么敢说出这种话!你这么做对得起一直爱着你,护着你的人吗?”

太子的失态,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到玉珩,他面上还是一副笑容浅浅的模样,极轻极轻的反问着,“爱我,护我?”

“可我也在心里发了誓的要爱他护他,这一点我没做到,又怎么忍心,忍心让他一个人走那冰冷冷黑漆漆的路?”

说着说着,像是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一串眼泪砸了下来,“皇兄,没有他我会死,阿容就是我的命啊。”

他是他的骨中血,肉中肉。

没了云容的玉珩,就算是活着,也只是一副躯壳而已,他的心早就随着阿容,死了。

太子一下子松了手,呆呆的看着他的幼弟,瞧着他眼中一片死寂,唯有提到云容才会有一点零星光彩。

“更何况,这是我,欠他的。”

他哑然失语,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玉珩慢慢回转了身子,轻声道:“你们走,让我与他多呆呆。”

凡是他下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次的玉珩,恐怕是真的……要去了。

太子失神的走出熙和殿,刚出殿门,迎面拂过一丝热流,带着八月的闷热,却让他无端感觉寒冷。

大殿又再次恢复安静,玉珩微微扶起云容,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眼睛注视着前方,空洞洞的。

就这么眺望了良久,他忽而自言自语道:“阿容,其实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喜欢你了。说来好笑,以前我从不信世间有什么一见钟情,可是那天啊,你穿着一身素白衣衫,站在玉兰花下,硬是把满山的春景皆数压下。耀眼的就像是一束光,直直的映射在我心底。如此的温暖,又如此的……遥不可及。”

“为了能走进你,我就那样死皮赖脸的缠着你,用强权压着你,真是有够卑鄙无耻的。”

他自嘲的笑笑,声音兀的低了下来,“可是我,我对你的一颗心是真的。”

他抬手贴近自己的胸膛,那里没了往日的活跃,正缓慢的跳动着。

眉宇间含着对云容无尽的爱恋,似是要将一腔的爱意悉数倾倒,玉珩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道:“这天下,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就连你的父母,也不行。”

我曾经也是那么的想要对你好啊,为你奉上一颗热忱的心。

可惜,你不要,还要在这颗伤的千疮百孔的心上狠狠踩上两脚。

“阿容,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疼,不过别怕,马上就可以解脱了,马上。”

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玉珩眼泪再次从眼眶滚落,一颗颗的砸在云容脸上和脖颈上。

“知道你喜欢清净,没谁会来打扰你,来的,只有我这么个混人。”

“你心里铁定是恨毒了我,下辈子再也不想见着我了?”

可我,却还想见到你,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玉珩伸出手,颤抖着解开他的腰带,因为是在病中,云容只穿着一身单衣,倒也容易。

当衣衫剥落,露出里面瘦骨嶙峋的身子。玉珩满眼都是心疼,愧疚和自责在他那颗濒临破碎的心上又扎一刀,手指僵住。须臾,快速的为云容换好了衣衫。

“你素爱浅色,但白色又不吉利,这次便穿一身青。”

可惜,看不到你穿一身红的那天,大红色的……吉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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