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这…猜的一准儿啊…”徐少浊尴尬,但他不想走,他拽住齐熬:“好齐熬,你帮我去和王上求求情,求他三日后也带上我,行吗?”
“三日后?战书的事吗?”齐熬想着,拉开徐少浊拽着他不放的手,有些无奈:“我看情况斟酌,好吗?”
齐熬怕生,性怯,燕燎把他交给徐少浊后,他接触最多的人便是徐少浊。两人私下里,交情已然不错。
正因为交情不错,徐少浊看到这么善良的齐熬,再联想到谢司涉,忍不住就抱怨起来。嘴一扁,徐少浊说:“你那个师弟…他骂我是狗。”
别看徐少浊当时反驳起谢司涉来,义正词严真情实感的,他其实难过了一路。
好好的人不当,被骂成狗,是个人也接受不了。
于是,齐熬就看到徐少浊水汪汪的眼睛里一片委屈,又湿又亮的…可不就像是个大…
脸红红的垂下头,齐熬低声细语地说:“那我替司涉给你赔个不是…”
“不要你赔!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徐少浊抓头:“唉,没啥,我去受罚了,你去忙。”
徐少浊难过,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又不是齐熬的错,他断然不会让齐熬替别人给他道歉。觉得再说下去不好,徐少浊心说我还是走。
这回换徐少浊被齐熬拉住了。
齐熬的眼睛澄澈干净,定定看着徐少浊。
踮起脚尖,摸了摸徐少浊一头杂乱乱没来得及收拾的头,齐熬温声说:“你不是狗,你是个好人。”
徐少浊:“………”
飘了…徐少浊有点晕晕乎乎,傻傻地看着齐熬。
齐熬就像一个刚被煮开了的螃蟹,收了手拧巴起来,局促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胸中豪情骤起,徐少浊把胸脯拍的咚咚响,豪情万丈地保证:
“齐哥,你放心!不管是吴亥还是谢司涉,只要我徐少浊一条命在,就绝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手指头!还有你的天书,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了你的!”
早知道不安慰他了…
齐熬也不会安慰人,胡乱安慰了一下,结果人家直接改了口喊起哥来了…
还有这一通话说的……
完全不知作何反应,齐熬索性…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转身拔腿就跑了。
剩下个笑眯了眼的徐少浊,瞬间又开心地像个孩子。
——
吴军给燕军下了战书,约战三日后,共攻汝南。
这事儿让燕燎挺费解,吴军想怎么攻打汝南?
燕军与吴军的驻军,各驻扎在汝南的东关和南关外。
三山二关的天险防守,是汝南久攻不下的最大障碍。
此时吴军与燕军约战,情势一下子就从慢慢攻打,变成了速攻。
不仅仅是攻汝南,也是吴燕之间的交锋。
至于汝南,事关重要,吴燕双方,势
在必得。
燕燎问齐熬:“齐先生觉得,吴军自信满满递来战书,该是有了什么妙计吗?”
齐熬摇头,轻言道:“若想速取汝南,除非辅以七星阵法。”
燕燎挑眉:“谢司涉?”
齐熬垂首,又摇头:“我师弟…他看似什么都学的很好,可…家师曾说,师弟心中杂念过多,又临渊羡鱼…恐难成大事…”
这话说的委婉,可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谢司涉未必能想到攻打汝南要用七星阵。
可除了谢司涉,还有吴亥。就算谢司涉不如齐熬,还有吴亥不是吗。
吴亥聪明,当年对握奇之术的兴趣还把燕燎唬了一跳…
燕燎的眸色暗了下去,半晌沉声问:“吴亥呢?”
齐熬面上浮现茫然之色,手里紧紧攥着他的天书,像在思索,又像是思而不得。
燕燎烦躁,叹了口气:“他不会…真的自学握奇之术?”
握奇之术,如此玄妙的学问,岂是人人都能学的……
低头摆弄着地势图,齐熬声音提高了些:“无妨,那就当吴军也以七星阵攻打汝南便是。”
燕燎一窒:“…齐先生果然觉得,吴亥学的会握奇之术吗?”
齐熬被问得越发攥紧他那天书,想了想,出言说:“王上,世间人有百种,吴亥公子是绝顶聪明的人,他便是不能堪破握奇之术,未尝不是有其他主意呢?”
燕燎懂了:齐熬也不知道。就算问了他手中天书,齐熬也不敢给自己一个肯定答案。
天书啊……
笑了笑,燕燎不在意地挥挥手:“无妨,本王放了西河,常山营和常风营现在都在汝南,有七星阵为辅,汝南如囊中取物,剩下只要…攻破吴军便可了。”
“算上吴军可临于汝南城,不过是,于汝南开一场燕吴之战罢了。”眸光是锋利的锐色,燕燎扬唇笑说:“本王从不惧战,无论对手是谁。”
笔尖在图上勾勒,齐熬说:“姑苏兵马充足,我军逐渐捉襟见肘,此番若是没能打下汝南,又放了西河…”
若是没能打下汝南,损失不可估量…
而让燕燎放了西河,全力攻打汝南的主意,正是齐熬提出来的。
燕燎怎么会不知道齐熬的忧虑,淡淡宽慰他说:“先生不必在意。”
齐熬默了默,终于是开口关怀道:“王上此番,是与吴亥公子对阵。”
他没有忘记当初在琅琊郡,燕王与吴亥之间奇怪的暗涌。这两人互相关心,却又互为残杀,实在是一言难尽。
被齐熬挑于明面上说起,燕燎肃容颔首:“不错。我和吴亥…”
话音戛然而止。
账内一片静寂。
就在齐熬以为燕燎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燕燎忽然发难,猛一拍桌子!
“不管了,什么姑苏的仇与怨,有我和他之间的仇怨重吗?!这一仗,本王不单单要拿下汝南,还要俘获吴军将帅!”
齐熬被这突然的一拍,吓得整个人双肩一抖,瞪大眼睛如惊恐小兽,在椅子上缩成了一团。
燕燎面上暴躁,身上气势凛冽而起,哼了一声说:“吴军斩我副将,虏我主将,怎么?他们当本王手里的刀是烂铁吗?”
齐熬:“……”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齐熬:“……”
您是王上,您说什么都行。
——
三日一晃而过,好巧不巧,要率军进发这日,天色不甚好,灰空中飘着细雨。
燕燎实在是没适应百里云霆忽来的改头换面。
顶着那么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多年,某一日突然变成了个清隽的青年,燕燎忍不住频频看了他好几眼。
百里云霆本来是一点也不在意的,如常冰冷着脸孔端坐于马上,可被燕燎一次次的打量,他面上的冰冷逐渐破裂——
是不是不该剃这个胡子?
好在燕军秩序井然,列马并阵,没些许时刻,便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肃了面容,站于鲜红赤兔马侧,乌甲加身,腰横长刀,燕燎扫视着属于他的铁衣重骑兵。
这是燕燎一手操练起来、最引以为傲的常山营。
常山营马蹄所到之处,即是燕旗所在之处。
燕燎站于地面,抬首望着常山营骑兵。
他虽站在平地,却如立三丈高台,俊朗面容上卷着张扬的自信,引得众兵胸中激昂,生出一种“枪可纵四海可横八方”的气魄。
“出兵——”
声线清昂,不怒自威,凌于雨上传到众人耳中。
话音落下,万骑铁军手中□□竖于背上,其破风之声整齐划一,气势恢宏,马蹄践踏中,“得令”之音,划破燕营。
就连冷着一张脸的百里云霆,胸中都跟着生出一股快意。看着翻身上马英姿飒意的燕燎,他不禁生出感慨——这世上,也许真的有人,生而为王。
一切如计划之中,百里云霆率常风营破开东关,常山营进东关后,列成七翼杀阵,以气吞山河之势,似散实连,攻天险之山。
铁骑、□□、细雨、烽火、旗鼓。
待雨歇云散,残阳羞露于西,攻破两山的燕军,与同样攻破山险的吴军,峙会于汝南城十里外。
破关荡山而来,甲胄披血的将士们连眼睛都是红的,尤其是常风营,简直恨透了对面的吴军。
燕燎提刀坐于马上,寒着一张脸看向远方。
那远方是吴军攻打下来的中山,中山上燃着凶残的火光,像是要把春雨涤洗过的山石都烧个干净,举目望去,红火映残阳,残阳照火光。
在火光与残阳的前面,是乌乌央央的吴军,吴军前翼,白甲黑马的吴亥,目光幽邃,横穿烟尘,看着对面一点鲜红。
吴亥本可以不这么早来前翼,他讨厌血水,讨厌污脏,可是他想来。他想看看他的
心上人,这些年征伐时,是怎么样的一种恣意疏狂。
燕燎微微瞌眼,再睁开时,目中已是冷厉肃杀:“杀——”
“杀——”
战鼓擂鸣里,吴亥淡淡下了帅令,列阵相迎。
汇于中山后,吴亥不再用北斗七星阵,因为对的是骁勇的铁骑燕军,他改为五方大阵。
吴军战马膘肥体壮,兵士众多,排五方大阵,对燕军七星连阵,一场血战,无可避免。
李将军望着对面战神般的燕燎,面色沉重,请缨道:“大帅,末将愿打头阵相迎,与燕王一战!”
吴亥淡淡允了:“去。”
李将军领了命,紧握手中刀柄,居上前沿。
至此,吴亥便不再出手了,他坐于马上,准备慢慢看着这一场漫长的厮杀。
谢司涉见状,闲闲打马绕了过来,看着专注注视前方的吴亥,笑着说:“七星阵破天险,五方阵破燕军,公子好谋略。”
吴亥浅笑:“我说了,汝南此战,我有信心。”
看这阵势,面上不显,谢司涉却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这次他真的是要为姑苏王拿下汝南吗?”
谢司涉问:“公子,您放心李将军迎击燕王吗?李将军可与燕王一战?”
吴亥淡淡说:“李将军不是燕王的对手。”
谢司涉有些无语了:“那…?”
吴亥扫了眼谢司涉:“不说李将军,此处,谁是燕王的对手?”
谢司涉:“大概…谁也不是?”
吴亥:“所以,我才以五方大阵迎战,目的就是消耗为主。骑军悍勇,我军优在人数众多,且打且困,方才有胜的机会。”
谢司涉:“……”
他好像是真的要打赢这场对战?
若是真的打赢了这场对战,这得是多大的功勋!便是吴泓晟那样多疑的人,也能对吴亥放下些戒心了!
谢司涉愉悦,请示道:“不如我亲领南方丁丙火,代替王副将对上百里云霆?”
眼看着能立功,谁会嫌功劳多?谢司涉跃跃欲试。
谁想吴亥却一口拒绝了:“不,我有别的安排要你去做。”
谢司涉奇怪:“还有别的安排?临时起意的吗?还是…?”
怎么还有安排呢?与众将议谋时没有说吗?
吴亥看着谢司涉:“兹事重大,这件事,我只交给你去做。”
这话一出,谢司涉一颗心猛地一跳,但他面色不变,只是挑眉戏谑着问:“什么事?”
吴亥问他:“你觉得,吴燕在汝南城十里外交战,汝南城中那群人,会作何想?”
谢司涉道:“这还能作何想?三山二关一破,他们怕是吓的胆都掉完了?”
“我军与燕军同时临于城下,汝南中现在定是慌张的,可他们还有城防,依然要打下来。”吴亥沉声命令:“我要你领一军,在五方大阵的掩护下,带着后翼,去把汝南城攻下,你做得到吗?”
见吴亥冷冽的凤目里一片认真,谢司涉心中一凛,他实在没想到吴亥居然还有这么一出。想了想,谢司涉问:“现在去偷汝南城?为何不先全力与燕军相敌?”
吴亥冷道:“攻下汝南城,便是在这里败给了燕军,我们也可以退进汝南城中,死守到圣上派兵来援。”
谢司涉心头大惊,看着吴亥的眼神成了震惊。
确实…想必就是吴亥公子,对上燕王,也不敢有必胜的决心,所以,他已经做了第二个打算。
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抱拳说道:“公子果然远虑!此事包在我身上!”
吴亥浅淡一笑:“去。”
谢司涉不再多言,按照吴亥的吩咐赶去后翼。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吴亥是认真地要为姑苏王拿下汝南。
若是吴亥拿下了汝南,燕王才失了西河,想来…只能退回冀州或者青州了,这个损失,可是不可量计啊……
谢司涉笑了,恐怕,这将成为燕王起兵以来的第一场败仗。
吴亥公子就是吴亥公子,果然,举世无双!
谢司涉走后,吴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再次把视线投给了前方。
前方,擂鼓激鸣,军将厮杀,一片血色。
吴亥叹了口气,遥遥看着耀目的那个人,深黝的目光里像是再装不下其他东西。
燕燎手起刀落,斩杀无数敌兵,带着身后兵士越杀越勇。
他没想到吴亥会排下五方大阵,五方大阵他很熟悉,无比熟悉。
因为上辈子,吴泓晟没少拿这军阵来对付他。
所以,燕燎其实是丝毫不惧的,将令声声,灵活排阵,应付着凶猛的吴军。
在行军打仗方面,燕燎还真没服过谁怕过谁。
但燕燎现在除了要破了吴军、击溃吴军,他还想…把吴亥给抓回来。
这就有点棘手了…燕燎抿唇,他动不得吴亥,若是吴亥和他动手,他又得一身的伤。
两军对垒,主将气势最为重要。
燕燎身上余伤未好,若是再与吴亥交手,伤上加上,呈现出不敌之态,那可就糟糕了。
本来姑苏就势大,燕燎又从不曾败过,倘若在此一战上,他有不敌之态,军心一乱…也许,真的会输也不一定?
会输吗?
燕燎眸中锐色越发凌厉。不,他不会输,也不能输。
燕军到底是骁勇,不出两个时辰,已经快要破开五方大阵的两方。
残阳彻底西沉而去,唯有中山上的烽火依然长燃。
血色烽火,无边战歌,血与汗中,燕燎率兵一路砍杀,对上拦住他的李将军,连招呼都懒得打,只想着速战速决,直接与李将军动起手来。
这神挡杀神的可怕气势让李将军悬着一颗心,拼力咬牙与燕燎交手。
可他哪里是燕燎的对手。
不过百十招,李将军不敌,殒于通红的火燕刀
下。
燕燎长出一口气,终于,他再往前战去,要对上的就是吴亥了。
吴亥。
他终究还是,和吴亥相面于沙场之上。
吴亥这边,守着吴亥的小将见李将军被斩杀,心中全是悲痛。忍住悲痛,小将紧张叫道:“大帅,燕王无人可拦,已经杀过来了!”
吴亥很淡然:“我看见了。”
小将悲怆:“大帅啊!”
“急什么?”白甲一尘不染,取下腰间长剑,吴亥淡淡冲他说:“本帅说了,这一战,本帅极有信心。”
看着信心满满谪仙般的贵公子,小将虽然心中苍凉,可还是不由生出些希望出来。
莫非?这位年轻的王室公子,暂替帅席的大帅,真的有办法对付燕王不成?
怀着希望,小将让出道来:“大帅请!”
吴亥笑笑,抬脚一踢马腹,黑马扬蹄嘶昂,载着他向前而去。
于是黑天红火中,长剑迎上腰刀,吴亥与燕燎,在乱军之中两两相对。
吴亥很淡然,冲燕燎一笑,叫他的名字:“凤留。”
这温和的声音,让神情肃穆的燕燎没忍住,一眨眼睛:“!?”
长剑划着腰刀,执着长剑的右手上,拇指戴着一枚白玉扳指,在烽火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一眼看到扳指,燕燎握刀的手一窒。他与吴亥、吴亥与他,曾于这个扳指,几次三番做过约定。
看到燕燎面上动摇,吴亥笑了:“看来凤留还记得。”
谈笑风生,简直不像是来对敌的,更像是来谈天的。
燕燎惊异地看着这毫无杀意的吴亥,他杀了一路,心火正旺着呢,且一路上都在想对上吴亥会怎样…想了诸多种,还真是没想到,吴亥会戴着扳指…这么…这么好看地冲着他笑…
燕燎:“!!!”
这不是沙场上吗?
吴亥就像是看穿了燕燎在想什么。
长剑缠着红刀划下,金属的鸣声响在耳边,厮杀声里,吴亥的声音像是玉石滚过,既深且沉,缓缓道:“便是生死场上…我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轰隆一声,远方被灼烧了几个时辰的山石,还真被烽火给烧开了。山石迸落,携着山火,滚滚而下。
吴亥深沉的一句话,就跟远方滚滚而落的山石撞到地面一样,把燕燎的一颗心撞得七零八碎。
“你疯了吗!?”燕燎几乎是冲他嘶吼的。
烽火夜色里,“疯了”的吴亥,背着千军,眼中深深只囿有燕燎一人。
与一直望着战况的吴亥不同,燕燎杀了一路,他浑身浴血,全身气势绷的死紧,吴亥这种…这种近乎**的话…还有这样似乎隔绝了所有,只装着他的眼神…让他…
若不是心志坚定,燕燎手中的刀恐怕都得被激地脱了手。
谁知燕燎尚未有所动作,吴亥手中的长剑却突然落了地,落在地上,被马蹄踹开,踢了老远。
燕燎又惊了,这人怎么回事?!我刀都没掉,你剑反而掉了???
可随即他的惊愕就有了答案——吴亥的脸色太难看了。
吴亥本就是冷面白皮,此时,这种冷白,白的无一丝血色,唯一有血色的,只有他薄薄的两片嘴唇。
嘴唇上的血色,却是被真的血给染出来的,乌黑的血迹像是夜色一样浓稠,正从他的唇角溢下……
看到不可一世的战神傻愣在了马上,吴亥敛下长睫,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状若遗憾道:“毒发了,没法继续跟你交手了…”
吴亥的不对劲早就被先前那小将收进了眼中,意识到自家大帅不太对,小将头皮都快炸开了——
这信心满满的去,怎么才交手几个回合,剑就脱手了呢!?
不该这样的!!
心中虽然劲浪般拍过,可这毕竟是大帅,是不能轻易出事的。小将不敢细想,急忙驱马前驰,嘴里高呼着“大帅”,往吴亥的身边赶去。
吴亥凤目冷了下来,盯着惊疑的燕燎说:“燕王,这次,是你运气好…”
小将赶来听了,弃了自己的马跨上吴亥的马,抓上马鞭死命一拍,转身闭着眼死命地往回退跑。
一边死命的退,一边在心中拼命的恳求:让我也运气好一把,别让我被这杀神砍了!!
逃命时一颗心悬着,丁点时间都被无限拉长,小将做不到算着时间,只顾着拼命地逃。也不知过了多久,除了耳边风声,小将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东西接近过来,这才大着胆子,小心睁开眼睛,小心回了个头。
一回头,就看到还待在原地的杀神,正一脸怔愣地还盯向自己这边看…
在看什么?怎么没杀过来?
小将费解。
惊慌中,小将听到他前面的吴亥痛苦地咳嗽起来,他便忽然悟了——
“草,这什么战神啊,看我们大帅看傻了吗!?”
“这不行,下次大帅要是上战场,得劝他戴副面具!”
许是劫后余生,小将脑子里一团糟,乱七八糟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吴亥咳嗽完,声音里都透着怒气,像是在质问自己:“怎么能在这时候毒发!?”
闻言小将都快哭了:“是啊!眼看着…眼看着能赢啊!”
可是,吴亥身为主帅,在燕王手中十个回合都没坚持到,口吐鲜血而退的模样,让所有看到的吴军都乱了心智。
吴亥见小将还要带着他退逃,斥责他道:“尚有希望,快送本帅回阵内!”
小将心酸:“大帅,您连坐都快坐不稳了,就别逞强了,您别忘了,您不单单是大帅,还是十二公子,是贵胄,若是折在了这里…回头怎么跟圣上交待啊…”
虽然…让您在战场上未战先颓的…好像就是圣上。
可,圣上让吴亥死,和吴亥在他们眼前死,那能一样吗?
没有人敢担这
个责任。至少这个小将是不敢的。
不顾吴亥的命令,小将驱马而逃,将战场留给了其他将领。
再说燕燎,他手里提着刀,看着吴亥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百里云霆赶到燕燎身边来时,燕燎才愤怒的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吴泓晟!”
百里云霆一惊,不知道燕燎怎么忽然喊起姑苏王的名字。
捏紧手中腰刀,燕燎的怒火烧到了一种空前的高度,他扬刀下令道:“众将听令,灭杀吴军——”
吴军大帅突然遭了变故,吴军军心混乱,燕军气势本就高昂,此时燕王一声令下,自然是山呼“得令”,更加悍勇破阵。
一时间,战场上气势一边倒地被燕军压制下来。
燕燎咬牙看向百里云霆,怒气与杀气混在身上,把他衬地像一个从业火里走出来的修罗。
愤怒着,燕燎低声吼道:“吴泓晟这个畜生,他竟然下毒!!”
怪不得,怪不得林水焉会说,姑苏那么危险,她放心不下,若是有异,请他一定要去救一救吴亥。
是了。燕燎瞌上眼睛,那个吴泓晟,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无情无义,吴亥在他手底下做事,怎么会过得有多好!
百里云霆不知燕燎在说什么,他砍落一个想过来偷袭的吴军,急声道:“王上,有什么和姑苏王相关的,回去再说,眼下,还是先破敌攻城才是。”
“当然要破敌攻城。”冷静下来的燕燎扫视着战场局面。
吴亥走了,李将军死了,五方大阵还剩三方没破,这局面其实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燕燎沉声吩咐:“此处交于我,你领兵去破汝南城!”
“得令!”听了命令,见燕燎恢复如常,百里云霆不再停留,遵循王命,把此处留给燕燎和常山营,率常风营奔于汝南城。
汝南城下,谢司涉正带人攻着城,眼看着就要把城防攻下,谁料身后杀喊震天,冲出一支乌甲轻骑来。
见状,本来游刃有余的谢司涉脸色大变,惊叹道:“什么!?公子莫非战败了?”
这怎么会?!怎么可能?
为了速速攻下汝南城,谢司涉所领的后翼军不遗余力,拼死命只为破城,和汝南城下最后守城的兵马都是损失惨重。眼看着就快要破下汝南城了,却遇上了赶来的燕军……
谢司涉气的眼睛都快红了。
立功是要紧,可前提是也得有命来享受这功勋!
“撤退!”怒喘着下令,谢司涉一点也不恋战,急忙就退。
百里云霆看到了急忙退走的吴军,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他没想到,吴军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分散兵力先来攻城?这得是多大的自信,觉得一定能赢了燕王?
还是…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然而,无论吴军心中打
着什么鬼主意,都已经没有用了,因为吴军主帅出了事,燕军气势如排山倒海,在燕王的率领之下,绝不会败。
眼前的汝南城更是,被吴军打的奄奄一息,几乎只差临门一脚……
百里云霆:“……”
他不是愿意坐收渔翁之力的人,可如果别人上赶着要把渔力送给他,他也没有拒接的道理。
百里云霆□□横天:“攻城!”
——
两天一夜,硝烟燃尽,战鼓停息,汝南的战场归于了平静。
这一场仗打的很惨烈。
攻天险、破五方、夺汝南,待一切真正尘埃落定,活下来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像个血人儿。
燕燎疲倦地顶着一身血水,骑在马上缓缓踏进他打了许久的汝南城,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明明是大捷,却笑不出来,高兴不起来。
吴亥面若白纸口溢黑血的模样就浮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
这实在是一种很诡异的感受。
燕燎都已经做好了身负重伤、咬着牙根也要赢下这场战役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竟是演变成了这样……
“便是生死场上,我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便是现在,吴亥的这句话,还是像一道惊雷,只要一想起,就打在燕燎的心上。
吴亥他…到底在搞什么?
还有…他中了什么毒?
一想到这个,燕燎就止不住的生气。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吴泓晟他怎么敢!怎么敢!
燕燎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姑苏,像上辈子那样,把那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斩于刀下!
感受到了君王身上勃然的怒火,百里云霆冰冷的脸上浮上疑惑。他疑惑,便将疑问问了出来:“王上,大破吴军,攻下汝南,您看上去似乎…并不满意。”
燕燎黑着脸看向百里云霆。
百里云霆:“??”
想到百里云霆其实并非是不善言辞的人,反而其实异常能言善道,燕燎主动问他:“你以为,这次和吴军之战,蹊不蹊跷?”
百里云霆立刻说:“确实有些奇怪。”
燕燎:“你说说看。”
百里云霆点了点头:“先不说罪将来攻汝南城时,吴军已经快要把城攻下来了,光是吴军大帅应敌时毒发,就很奇怪…”话锋一转,有一说一,百里云霆丝毫不避讳:“当年还在漠北王城脚下时,罪将就见过吴亥风采…且,此人心智可怕,按理来说,若是身上中着毒,不该会做出约战的事……”
不仅仅是当年漠北,在汝南,百里云霆还和吴亥做过交易…在他看来,吴亥实在是一个深藏不露捉摸不透的人。
百里云霆:“王上,恐怕,吴亥不知道自己身上中了毒?”
燕燎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沉声说:“他知道他身上有毒。”
吴亥分明是知道自己中着毒的,他亲口说的“毒发了”。
百里
云霆不说话了,他第一次看到大捷后的燕王面上一毫一丝的喜色也没有,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想了想,百里云霆说:“王上若是想知道,让青鸟坊打探一二便是。”
突然,燕燎拉住了马缰停了下来。
百里云霆:“?”
燕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吴泓晟这个人…吴亥此次丢了汝南……”
吴泓晟…会放过他吗?
又逢惊雷,春雨毫无预兆,倾盆倒下。
——
马车停在路上,谢司涉正在和几个人洽谈,谈完后,他转身回到马车,叩开帘门,面无表情地说:“公子,谈妥了,上船。”
吴亥点头,合了书拿在手里,下了马车向舟舫走去。
“公子总算是来了,快快请上船。”
这不是普通的船只,这是姑苏军船。报上吴亥的身份,再以信物证实,军船不敢耽误,赶紧地请了吴亥上船。
来到船舱坐好,吴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水滚烫,冒着热气,吴亥却毫不避讳地用双手捧住了茶杯。说来也怪,在他一双玉石样的双手碰上茶杯两壁后,滚烫的热气竟然慢慢退淡了。
轻抿一口茶水,吴亥皱眉,说了一句:“冷了。”
谢司涉:“…不是茶冷了,是公子,是你冷了。”
吴亥不在意点头:“我知道。”
谢司涉终于忍不住了,他忍了好几天的情绪,压垮于一杯瞬间冷掉的茶上。
“公子!这其实才是你的真正目的!你从一开始,从姑苏来汝南的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
吴亥神色冷淡:“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什么?”谢司涉笑了,狭长双目中淡色的瞳仁一点温度也没有,看着眼前这张让他心动不已的脸,他恨不得上去把他划破划坏。
“我当然指的是汝南战事!”
“您可真是有意思啊公子,信心满满?七星阵?五方大阵?看看,都是些多么了不起的手段,可是结果呢?”
“我以为您要大败燕王,以为您要拿下汝南城,没想到啊!您还是如当年在青州琅琊郡一样,一转身,拱手就送给了燕王!”
“难怪你一直拖着战线,你就是故意的!你只是不想那么快打下汝南!是因为你要拖上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你身上的三种毒同时毒发,你恰好身处战局之上——
‘哦,因为毒发我才输了这场仗!’
你是想这样去回复姑苏王!?”
“可是吴亥公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姑苏王把汝南交给你,却不提前赐给你缓解的解药,也没有让人给你送来解药,你难道真就不觉得奇怪吗!?”
“姑苏王就是在试探你!!而你,就这么落进了他的圈套!哈哈哈哈哈!亏你谋略深远,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吗?!”
“还是说…你的私心
里,根本就是站在燕王那边的,想不想得到于你而言根本不重要?你就是要这么做?”
“…你为了燕王,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吗?”
“你的命,换一个汝南城给他?你觉得这就够了?你的命就值一个汝南吗?”
情绪爆发,谢司涉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心中埋了许久的诸多猜疑,一股脑全部抛了出来,说着说着…越发说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真的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来着。”
更让谢司涉忍无可忍的,是他说出这么一堆猜疑,吴亥竟然还是一派古井无波的淡然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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