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亥和司马殷学的鞭法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不同于司马殷过刚不及的鞭法,吴亥显然掌控的更好,刚柔并济,比司马殷可难对付多了。
燕燎冷笑出声,踢起一截乌锁拽进手心,反向鞭笞,抽到了吴亥手臂上。
这玄铁重的很,被碰到很疼。但吴亥却像无所知觉,一点也不在乎,双目一错不错直盯着燕燎看。
燕燎的怒意携带着狠劲,暴躁而凶,想要把造次的人狠狠揍上一顿。
热气又开始灼烧他的内脏,喉咙也开始泛上腥甜。背后的刀伤最先裂开,随着两人交锋,身上那些旧疤陈痕也一一撕裂开口,殷红血迹一点点地渗透出白衣。
所以燕燎最不喜欢浅色衣物,稍有点伤到,衣裳就会被血沾染地一塌糊涂。
这种变化,当然被密切注意着的吴亥一点不漏全然收进眼底。
他看燕燎脸上只有怒气,并不见半点异色,就像会受这种伤是家常便饭
的寻常事,习以为常的很。
燕燎不知道,他这样的态度,让吴亥存着一丝微弱希翼的心,完完全全地…彻底跌落进了深渊。
“徐少浊说的都是真的。”
“他根本不能和我动手!只要动手他就会受伤!”
阴戾涌起,吴亥笑了,笑地惊人心魄,极美,却极可怕,至少让燕燎看得背上一凉。
皱起眉头,燕燎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他的脖颈就被吴亥钳住了。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交手,这次吴亥所用的功法,并不是燕燎教给他的,而是燕燎从没见过的。
脖颈受控,被吴亥整个人抵上了一堵墙,燕燎心惊。只是燕燎心中杀气越甚,自损就越强,一口热血呛出,滴滴落在吴亥手背上,烫得灼人。
“原来你根本伤不了我。”
这声炸在耳边,燕燎瞳孔微缩——吴亥知道了!!
劈开燕燎身后的夹层,玄铁缚上燕燎的胳臂。
两人打斗起来,只差拆不掉四壁都是玄铁的墙,其余房内所有器物,皆毁损殆尽。
满地狼藉里,吴亥一次次把不顾血伤也要暴起的燕燎压制在地,两个人谁也不罢休,困兽之斗,各自伤痕累累。
终于,先天受限的燕燎被吴亥寻得了机会,玄铁乌链缠上了燕燎四肢。
拉在手中的玄铁绕过门上红漆镂空的缝隙,咔擦咔擦上了锁。
这哪是什么木门,分明是刷着红漆的玄铁。
彻彻底底上当了。燕燎总算明白过来。
他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也就只有上辈子。上辈子年纪还小,被萧成恩囚禁在漠北宫殿时受到过这种对待。
那时被锁在冰冷宫殿,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只知道漠北寒来暑往,最后和天下每一块疆土一样,乱成了人间地狱。
一时间又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了,凶狠眸子里浮上错愕的混乱,心砰砰直跳,燕燎不管不顾地折着四肢上的锁链。
“别费劲了,玄铁,便是你也奈何不了。”吴亥冷冷劝阻了燕燎。
他做事向来是万无一失,知道燕燎本事,费劲心力办妥了这些,才邀燕燎赴约。
燕燎也真就单刀匹马的来了,就为了徐少浊。
为了一个徐少浊的生死,他要燕燎来,燕燎就来,他说徐少浊死了,燕燎的眼眶都能红了。
吴亥不明白这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原来自己一颗心还能有这么大的起伏。跳着,疼着,闷着,怒着,恨着,妒着…混杂在一起,最终变成了想要摧毁一切的绝望。
绝境中,又听到燕燎低低的声线。
“别把我绑起来…”背抵在漆红的门上,白衣大片的红,四肢锁链拉不断,燕燎眨着眼,向来意气飞扬的表情,有一瞬间被吴亥误以为在脆弱。
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伤,才能流出这么多的血…还有这微弱茫然的表
情…看得吴亥险些以为自己心上又被捅了一刀。
可是…这颗心怎么还能更疼?
“你恨我恨地毫不讲道理,就是因为你不能动我吗?动我,你就会受伤?”
喘了口气,刚刚激斗中受的皮肉伤也跟着泛上酸疼,吴亥压下痛楚,逼着自己冷静,先问话。
可哪问的出什么话?
燕燎从短暂的茫然失措中回过神,就又成了盛怒。他恶狠狠地盯着吴亥,怒斥吴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是!我就是不想活了!”吴亥一掌拍向漆门,就落在燕燎耳侧。
“是你让我活下来的!每一次!都是你让我活下来的!”玉石声线喑哑了,气息扑在燕燎的脸上,竟然全是冷气。
燕燎惊住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吴亥,额头都是冷汗,像受了天大的伤,满目疮痍,浑身上下散发出痛苦的气息。
“可是你!从来就不是不想杀我!”
“你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想杀了我!”
“你只是…杀不掉…”
燕燎根本不是不想杀他,他只是…杀不掉而已…
他只是杀不掉…
他如果能杀得掉…
“哈哈…”抬起燕燎的下巴,对着这张惊愣的脸,吴亥也不知露出了怎么一种表情。
燕燎:“……”
撕心裂肺一样…明明疼得是自己,受伤的是自己,怎么吴亥却更像被撕心裂肺的那个?
下巴上的手指一紧,燕燎双眼大睁,看着伤心欲绝的人贴近——
冰冷的触感凑上了自己的嘴唇。
燕燎:“!!!”
贴上的刹那是冷的,没动,但还是激地燕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不是被玄铁缚束着,燕燎估计能蹦起来。
挣扎刺激到了贴着唇的人。
蕴凉裹住了唇舌——
唇齿间有淡淡的血腥味,温软湿润,尝到鲜血,绝望还能更绝望,伤心还能更伤心。
这不比梦中,却比梦中还不清醒。
手脚冰寒无比,紧紧抱住浴血的人,牢扣在怀中,不容他退后挣扎分毫,死死地欺压着口中唇舌。
直到身下一向骄傲的人被亲的好像发起了抖,吴亥才气息不稳地退开。
退开就见这人双目赤红,嘴唇都在发抖,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被气狠了,亦或者两者都有。
吴亥伸手蒙住了这双眼眸,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燕燎气得直抖,被亲地通红的唇掀开,想要说什么。
可惜不等话出,一启唇就又被堵住了。
吴亥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拿手蒙着燕燎的眼睛,密密的吻落在唇角和唇畔,再欺压而进,席卷。
这还有完没完了!从震惊中走出来的燕燎连火都发不出来了。
火哑在肚子里,一直不去面对、心存侥幸的呼之欲出被吴亥亲手打破,身体力行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出来。
这他娘的!他竟然真存着这种心思!
怎么
能?
他到底是怎么起了这种心思的!
在舌尖上下狠劲一咬,咬地吴亥闷声痛呼,无奈地退了出来。
“你再敢乱亲!我就把你舌头都给拔了!”
狠话没什么底气,长睫在手心抖成一团,不用想都知道手下眼眸里是什么个神色。
吴亥又悲恸地低下了头。
便是知道了真相,他也还是…可悲又可耻地趁人之危,先把人轻薄了一番。
是忍不住。
压抑地越久,封藏在心底的心思就越浓烈,一旦爆发,连本人也没法掌控。什么杀不杀的恨不恨的那些个扎着心脏的东西都不想去想,只想遵循心底最深**,抱着他,亲吻他,……
又卑又下作…吴亥好像又听到了耳边众人的谩骂和嘲弄。
多年来他所营造的一切华表,在这人面前被粉碎地又回成了渣土烂泥…伤心混着疼,忍不住佝偻下腰,把人抵在门上,头埋进燕燎的肩窝,喉间都是呜咽。
“因为你杀不得我,所以你恨我么。”
“你为什么杀不了我。”
燕燎精疲力尽,被抱得紧,伤口压得疼,张嘴就是嘶声。
听到了痛哼,吴亥自己又先难受上了。从燕燎身上退开,蒙上眼睛的手也随之放开。
这么多的血,这么重的伤,他得多疼…
可他宁愿这么疼,也想要杀了我…
重见天日,看到吴亥面上表情,燕燎有一瞬间以为这个人大概是疯了……
这又是燕燎从没见过的吴亥,眼睛红着,薄唇沾着血,一脸绝境里的疯癫和偏执。
瞌上眼,燕燎跟着都有点想疯。
这是个什么事?!这是个什么事!?
燕燎喘着气:“你想干什么?”
吴亥不答反问他:“这就是我欠你的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连抛出了三个疑问,吴亥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吴亥可是五岁就被燕燎要去了漠北,十年里承受着燕燎的冷与热,若一定要寻得个燕燎喜怒无常的理由,大概也就只有这个缘由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他和燕燎南北相别,不曾见过,毫无交集,燕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说起来,何止是这件事,燕燎一直都知道些旁人所不知道的奇奇怪怪的事……
把视线从燕燎的嘴唇上撕开,吴亥稳住情绪,要把这事弄个明白。
他是想弄明白,燕燎却快要被弄傻了。又是陷阱又是轻薄,现在被绑在门上还要被逼问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怪事……
燕燎脸上表情别提多精彩。
燕燎不答,吴亥便又低下头,鼻尖蹭上燕燎的脸,轻声说:“你心里面一直畏惧我,防范着我。”
不是自己怕燕燎,而是燕燎怕自己。
像燕燎这样的人,强大地近乎无可睥睨,却有着这么一种难言的弱点——自己。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苍天开的玩笑。
燕燎向来随性骄傲,有这么一种弱点,他定然是会生气的,会不屑,会厌恶。
那么问题的根源就来了——为什么?燕燎为什么一伤自己就会受重伤?
这比燕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更加折磨着吴亥。
燕燎被吴亥蹭得毛骨悚然,后退又退不得,还被绑地紧紧的,满脸写满了戒备。
一朝将人束缚,还得知他根本伤不到自己。吴亥盯着燕燎的眼神,就像是黄土沙漠里干渴了几个月的行人,绝望中覆着渴求,深黝可怕,看得燕燎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生出了遇到天敌的惊悚。
“他疯了!”燕燎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总之,应该不是轻易杀了自己以报十年之辱这么简单。
强大的心上人用这么一种眼神看着自己,克制不住,吴亥又想凑上去亲他,却被燕燎提膝抵上了小腿阻止。
“你敢?!”
玄铁链哗啦啦的响,怒斥声短促气急。可能是太急,呛到了,咳了两声,血沫贴着红唇。
吴亥又心疼了。
他想把燕燎剥开,没有夹杂龌龊的欲念,只是想帮他处理了这一身淋漓。
可他又必须在燕燎嘴里问出话来。
吴亥必须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燕燎却不肯说,怎么都不肯说,被绑捆着,也骄傲着,绝不示弱低头。反而是说了一句:“你这些手段,真的很让人讨厌。”
吴亥垂下了眼睫。燕燎当然会讨厌,他这么光明磊落,这么强大骄傲,不屑、也用不到这些手段。只有挣扎在深渊里的人,才会构造出座座城府,不择手段。
“你一定要瞒着我原因吗?”
“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这个弱点的,也不肯告诉我吗?”
恢复了冷静的吴亥神情淡漠,又披回温和的皮,诱着他开口:“世子,其实你自己也觉得你有亏欠我?”
燕燎紧紧抿着唇,和吴亥对视。
“不然,你为什么一幅被我杀了也不奇怪的模样?”
燕燎:“……”
“可是你想过么,我为什么要杀你?”
“是你把我从姑苏救了出来啊。”
“你原本对我那么好…”
“可有一天你忽然就变了,从此性情大变…”
“你是那个时候发现不能伤害我吗?”
“因为你担心我会成为你唯一的弱点?你怕我知道,借此伤害你?”
“可是…你若是一直那么对我,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声声如玉,循循入耳。
燕燎死拧着眉头:“你别说了!!”
吴亥不听,审视着燕燎脸上每一个细小波动。
说起来,燕世子是很执着不听劝的人。他总是相信着自己相信的东西,他相信燕羽,相信徐少浊,还有徐少清……
但是不相信自己。
如果,是因为他以前,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吴亥:
“……”
吴亥压低了声音,蛊惑一般,缓缓问他:“燕世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燕燎猛地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吴亥。
吴亥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直跳,重如擂鼓。
既然能有一动手伤人自己也重伤的怪事,再有更古怪的事,也不足为奇?
想想,燕燎知道那么多常人所不知,明明讨厌读书写字,却唯独偏爱异志怪录……
如果是从一开始,一切就像异志怪录里的东西,让人难以置信匪夷所思呢?
从一开始,奇怪的就不仅是伤不伤的问题,而是燕燎。
是燕燎奇怪。
“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就放了你?不然,林二被林三五带出去了,在他们回来之前,我有的是办法把你带走,带的远远的…”抓过燕燎的手指,吴亥哑了嗓音,眸子里的暗光沉得吓人:“你知道,我想怎么对待你么…”
燕燎:“!!!”
燕燎气的差点咳血:“本王最讨厌被人威胁!”
“那不威胁,亲你呢?”
燕燎:“???”
手下的身体又有流血的趋势…吴亥的情潮被血气压退了,掩住难过,他放下了燕燎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燕燎:“草了啊!我没写少浊名字啊!!!我就画了个圈勾,真不是‘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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