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陈湛说嬴妲在皇后手中,平安无虞,将送往军营,但事实上,等萧弋舟与陈湛谈妥,回驿舍之时,只有鄢楚楚并几名婢女跪在前院请罚,嬴妲没有回来。
当时萧弋舟遽然色变,按紧了剑鞘,“人呢?皇后的人已经回宫了?”
鄢楚楚不知,茫然地抬起头,“方才,皇后并没有着人来啊。”
萧弋舟得知上当,铁色铁青,又率领众部及将功折罪的濮阳达返回,去扣宫门,皇后心中忐忑不安,只好命幸荣对萧弋舟坦诚实情。幸荣贪生怕死,说话口齿不清了,代皇后承诺,倾金吾卫之力,也要替世子寻着软软姑娘,萧弋舟冷着脸没发落他,令人往城外去。
金吾卫在偌大平昌城中地毯搜人,那边萧弋舟带人从城东门出发,当时皇后的人马是出了东门,才遇上劫匪的。
找了一整夜,手下将士随着萧弋舟不眠不休,虽不敢有怨言,但对着这么一个麻烦女人,实在也喜欢不起来。
她还妄图用假惺惺、娇滴滴几滴便宜泪,就想打发了世子的怒火,呵,痴人妄想!
正等着世子发火,萧弋舟紧蹙着眉头,微微俯下身,将嬴妲腰肢一揽,手掌在她轻轻发颤的背后,拍了下,又拍了好几下,“好了,我来了。”
“……”众骑兵顿时嘴歪眼斜。
萧弋舟将嬴妲松开,一掌裹住她浑然天成如原玉的小手,将嬴妲往马背上托上去。
当公主的时候,嬴妲便学过骑马了,坐得稳稳当当的,见萧弋舟也翻身而上,握住了马鞭缰绳,便稍安了一口气,萧弋舟应当是不会于此时再计较是谁掳走了她,而表兄他们应当也早就逃了。
而就在她松了口气时,萧弋舟却不动了。
秋晨,水边芦苇,修长叶杆上的凝露未晞,空气弥漫着一股冷意,嬴妲那如释重负的叹息呵出一股绵长的水雾来,氤氲不散。
她自己都没留意。
萧弋舟讥笑道:“诓我骗我?你以为,我还是任你欺哄的吴下阿蒙?”他扭头朝周清喝道:“搜山洞。”
“是。”周清正等着这话呢,究竟哪个敢胆大害他们整宿不睡。
便带着人下马,提剑持盾踅入洞口。
萧弋舟领着剩下人马掉转回城。
嬴妲知道自己这坏毛病,总是等不及尘埃落定,最后乐极生悲。
她苦着脸,任由策马带来的疾风冷刀子似的刮过脸颊耳畔,将秋末时节干燥的发丝扬起,柔软的嗓音被马背的颠簸震散了,“我没骗你……”
萧弋舟冷笑,“倘若你的表兄有能力带你走,今早不会将你留在山洞中,他惧我。”
嬴妲不反驳这话,萧弋舟这人,她知道他清高自持,从小就这样,像他这种诸事顺遂,除了在她这里栽过大跟头便没吃过亏的男人,恐怕是很不喜欢有人反驳他的高傲的,嬴妲只好抿了抿唇,“他就是要带我走,我也不走的。”
这话够讨好够谄媚了,萧弋舟腾出扬鞭的手,在她右颊上狠狠捏了一把,“他现在四处奔袭,朝不保夕,你明白跟着谁能活下来。算有自知之明。”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嬴妲垂下了眼睫,心中慌乱地想着,表兄应当猜到萧弋舟会找来,所以走得早,萧弋舟的人马不会搜到他的,他们在平昌潜伏了这么久了,新帝陈湛大手笔到处搜查都没找到,萧弋舟带来平昌的人手不足两百,或许更是无从着手。表兄他们暂且还是安全的。
回驿舍后,萧弋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便径自走入了前院一间耳房,嬴妲一个人坐在马背上,萧弋舟的烈马待人不友好,她只好慢吞吞被鄢楚楚搀下来。
“楚楚姐,我好像,又惹了公子了。”
鄢楚楚嫣然道:“不是你,也是旁人,公子他就爱生气,甭理他,他也不会真打你的。”
打倒是不会,冷处理也让嬴妲胆战心惊的。
入夜,整座四进院落的驿馆,灯火通明。
嬴妲敷了膏药,未及夜深,便躺在了床上。
棉被是新换的,又厚又宽敞,足以盖住俩人,也不必非要搂在一块儿才能取暖了。嬴妲照例先睡外边,将被褥焐热了,这时窗外传来低沉的跫音,踩在石阶上,有些沉闷。
嬴妲识相地往里挪了挪。
其实萧弋舟若是想,完全可以让她听不见丝毫脚步声的。
门被吱呀推开,那抹冷而长的影子走近,将被子掀开,躺了进来。
暖烘烘的被褥,才盖上便知道有人睡过了,萧弋舟蹙眉,“没睡为何不掌灯?”
嬴妲从被子里钻出来,将他望着,怯声道:“怕亮着,公子见了不喜,愈加罚我。”
萧弋舟闻言冷笑道:“不掌灯,以为我看不见,便罚不了你了?”
昨夜找人一宿,今日也心情颇郁,没用什么果腹,沐浴之后,只用了几只果子,并着酒水入腹,酒后劲上头,晃得人眼晕,浑身燥热,眼前模糊一片,又渐渐浮出嬴妲那张娇俏明艳的脸蛋,风姿亭亭地倚着一株木棉树,裙袂在和风里漾着,她拿着把剪刀笨拙在那修剪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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