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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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汇楼还跟往常一样生意兴隆,小二们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以往热闹的一楼大堂,今日大家都没有什么人闲聊,就算有人说话,声音也都压得低。

而顺着楼梯往上,一层比一层安静。

三楼临街的一间雅间里,一个气度华贵的女人背对着门,临窗坐着,正端着酒杯自斟自酌。

广汇楼的窗户开得不高不低,若是坐着抬眼看出去,除了远处角楼楼顶,就只剩天。

今日万里无云,天空一片蔚蓝。

坐在窗前的女人长舒一口气,像是被憋了许久。

看着窗外的天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话音落下,一直静静候在女人身后的嬷嬷开口,“今日有风,风一吹,没了前几日那般闷热,倒是有点像秋日里的凉爽。”

女人笑笑,扭头,露出一张明艳的脸,“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还以为只是我自己心眼作祟。”

又看了眼窗外,“果真是好个天气。”

嬷嬷闻言浅笑,“长公主是为楚王府的事情高兴?”

纯嘉轻轻搁下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不是说白月心被关起来了吗?”

嬷嬷答:“说是她身边那个丫鬟死了之后,被软禁了几天,不过贤妃娘娘出面,昨天已经解了软禁。”

知道这话主子不喜欢听,嬷嬷没带一点情绪说完,以免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听完这话,椅子里的人嗤笑一声,“咱们这位贤妃娘娘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长啊。”

“贤妃娘娘毕竟是楚王殿下的生母。”

“生母?”纯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重复一遍,“有时候真是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还是傻,巴不得把每个人都利用干净,但却妄想着别人能念着血缘亲情待她真心。”

摇摇头,“在这个地方,尤其在帝王家,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知道她又想起伤心事了,嬷嬷没说话。

“那个白月心怕是还在偷着乐,觉得有贤妃给自己撑腰。沦为别人的棋子浑然不知,还满心感激,世间为何会有这样愚蠢的人?她以为贤妃是喜欢她才叫她嫁进楚王府,呵~”

冷笑一声,“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真心待过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怜爱旁人?”

嬷嬷说:“生在这上京城,没有几个人不是为了恩宠而活。贤妃娘娘如今风头正盛,能得青眼,那便是前途无量,难免失了清醒。”

“是啊。上一辈都是见风使舵,蝇营狗苟之流,又怎么可能养得出来什么好人。”

“不过,贤妃娘娘虽然看重白月心,但苏嬷嬷也是跟了贤妃娘娘多年的人,死在白月心手里。虽说说的是丫鬟记恨在心,所以痛下杀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怕是杀人灭口。”

继续说:“这些苏嬷嬷年待在楚王府,不知道往宫里送过多少消息。现在人死了,时过境迁,再想往楚王府安插人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贤妃怕是会在心里给白月心记上一笔了。”

纯嘉笑得开怀,“果然,我还是最喜欢看这种狗咬狗的戏码。就是遗憾没有亲眼看到。”

嬷嬷道:“奴婢第一次见到这位侧妃,看样子温顺可人,现在看来,怕不是叫人省心的。”

“越不省心越好,不然到时候谁去把翊坤宫的人拉下水?如果真到了那天,咱们这位贤妃娘娘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光是想想就叫人心情愉悦,纯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只是可惜,王妃福薄。难得有个性情纯净的人,就这么就没了。听闻殿下自从得知死讯之后,一直闭门不出,连一向器重的徐大人都吃了闭门羹。还有当初为了求那手串,费了那么大一番周折,可见对王妃还是有心的。若是熬过这一关,日后不知该是何等尊崇。”

纯嘉眼里没有惋惜,只有冷漠。

“徐远的错,不是隐瞒不报,他错在擅自做主。站的位置越高越不能容忍自己手下的人僭越。那个时候,就算消息传出去,他就一定会回来吗?我看不一定。”

“难过是肯定的,别说一个陪在自己身边三年的枕边人,就算养个猫猫狗狗,猛地走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单是一个贤妃,你难道忘了?贤妃背后是王家,王家一党跟晏青山在朝堂上一向不对付。到时候贤妃成了太后,她就算成了皇后,天天在一个屋檐底下,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倒是不知道晏将军当时怎么会同意这门婚事。”嬷嬷说。

“晏家这个小女儿是他夫人拿命换来的,说是掌上明珠也不过。这件事怕是根本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纯嘉理了理衣袖,“现在走了也好,总比鸟尽弓藏来得好。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不管是谁都会变的。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人,是不会爱上一个人的。一旦爱上,就意味着这世上便有了自己不能杀的人了,有了软肋,有了死穴,没有一个帝王会允许那样一个人存在。恩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什么举案齐眉,白头偕老都只是美好的幻想。到那个时候,看着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底下却是血淋淋的利弊权衡。”

“长公主说得是。”

纯嘉靠在椅子上,看着天,久久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的时候,惊觉外面好像也没有什么声音。

喃喃开口,“总觉得现在有些像天越走的时候,到处都闷沉沉的。”

嬷嬷试探着道:“主子要想热闹,不然在公主府里办个游园会?”

纯嘉没有回答。

清静得叫人心里发闷的时候,任何一点热闹的声音听在耳朵里都悦耳得很。

街上卖糖葫芦的叫卖声传上来,坐在椅子里的人起身,走到窗边。

刚好瞧见那个小贩被两个小姑娘叫住。

“你这糖葫芦好吃吗?”一人问。

“好吃!肯定好吃!”

另一人笑,“你是卖糖葫芦的,肯定是说自己的东西好了。”

小贩不赞同地摇摇头,“我可不是自夸,是真的好吃。楚王妃知道?就漠北来的那位,那是吃过多少山珍海味的人,连她都说我的糖葫芦好吃嘞!”

“你见过楚王妃?”最先说话的那个姑娘说。

“见过。”

“她长得好看吗?”

“那是一等一的好看!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人。”

三个人站在街角就这么聊了起来。

听着那些赞美之词,纯嘉笑出声,只不过笑容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主子在笑什么?”嬷嬷问。

“我在笑这群人可笑。人活着的时候,一个个恨不得用口水把人淹死,现在人死了,像是失忆了似的,把人像是要夸上天。”

嬷嬷沉默,只是想起刚刚上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感慨,说以前楚王妃过来的时候,最是热闹。

纯嘉低声,“果然,在深渊里待久了,越是好看的花越恨不得把她一把掐掉。”

心中有些悲凉。

活得那么明媚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听到一句好话,突然人没了,好像一个个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纯嘉不想再听,转身正打算坐回去,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骚动。

不由循声看去。

看清的瞬间,怔愣住。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从城门进来,马车门窗紧闭,看不到半分其中景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驾着马车,马车两旁各站了四个人。衣着普通,面容也无甚特别,而此刻却将手里的冥钱大把大把往空中抛洒。

冥钱纷扬,却不见棺椁。

那雪白的冥钱仿佛飞雪,叫着盛夏时节寒意顿生。

如此诡异的景象,路人都惊慌避让。

见窗边的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直站在椅子后面的嬷嬷上前两步,轻声,“主子……”

刚开口,因为离窗边近了,稍一垂眸就看到街上的景象,饶是已经见过不少风风雨雨,嬷嬷此刻还是被震得失语片刻。

“这是……”

纯嘉眼底一片深色,半晌,缓缓开口,“怕是晏家的人到了。”

楚王府。

虽然是大白天,但是王府四处都静悄悄的。

下人们都埋头干事,没有人闲谈,甚至极少有人开口说话。比之秋月死之后的沉寂,又添一分肃杀之感。

有人开始怀念迎霜院那位还在时的日子,怀念那时候的轻松自在。这种怀念就像是一种瘟疫,一个传一个,却只能夜里隐蔽地蔓延。平日里,没有一个人敢提到跟迎霜院有关的任何事。

苏嬷嬷怎么死的,竹雨怎么死的,那堆成小山的尸首,没有人忘了,也没有人敢忘。

几个小厮按照王管家的吩咐,将摆在前院的盆栽移到角落的阴凉处去。

王管家安排好久去别处忙了,没有跟坐在正厅里神情不安的白月心搭话。

王管家的无视让白月心绞紧手帕,唇因为抿得太紧而失了血色。

她被关在海棠苑禁足五天,五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曾经对她毕恭毕敬的下人,现在当她如透明人一般,甚至有些人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责怪。

那样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迎霜院曾经发生的事情,可是那些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她自己生病,也是她自己没有扛过去。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让竹雨赔上了性命。

这偌大的王府忽然之间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眼眶湿润,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滚落。

墙角,几个人搬得快要结束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飘下来一个东西,轻飘飘落在地上。几个人扭头看去,第一个看清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细看,越来越多从天空飘落下来,落在头上,肩上。

等都看清的时候,众人脸色发白。

是冥钱。

平白无故出现这种不吉利的东西——

“王管家。”有人下意识找能管事的人。

可没有等到回应,大门口传来几声争执,然后一团黑影从门口飞进来。

“咚”地一声闷响。

一个身穿铠甲的府兵抱着肚子蜷在地上,极为痛苦的样子,半晌没有爬起来。

随即一个人被簇拥着从大门口走进来,一路往前,没有半分退缩停顿,所有上前阻拦的人全被打翻在地,到处是哀嚎声,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白月心坐在正厅里,见状,脸色陡变,立马叫人,“来人啊!有人擅闯王府!”

府兵团团围上来,那几个人停在院中。

七八个人成圆站着,中间那人一身雪白锦服,身材颀长,步调不急不缓,相貌出众,尤其那一双桃花眼却好看得足以夺人心魄。

白月心从正厅出去,“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公然硬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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