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蝉不要命地叫,发白的日光仿佛都在这蝉鸣声里颤抖。
然而再明亮的太阳都照不进迎霜院那间主屋半寸。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落在小几上,拉出一条分明的痕迹,可见这里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从小几,到窗边的案桌,到床,再到床边的衣柜,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
以前榻上堆满了的虎头娃娃,柜子里的那些大小不一的盒子,还有那些颜色明亮鲜艳的衣服,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盘腿坐在榻上,把那些东西挨个拿出来看一遍,她会记得每一样东西是怎么买回来的,如数家珍地看完一遍之后,再一个个收好放回去。
如果他刚好那个时候过来,她会在他走进的房间的那一瞬间,回过头——
会笑着叫他。
“天凌!”
然而此刻那里只剩漏进房间里的一缕光里的灰尘。
从这里看,刚好可以看到空荡荡的院子。
角落的秋千架也不见了。
她总是喜欢站在秋千上,叫人推到很高。每次他过来,便会直接从秋千架上跑下来,总是会忘记要穿鞋。
为什么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明明好像给她戴上手串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他甚至记得她那天跟他说话的样子,记得她冲出府追他的样子,记得她扑进怀里的力道。
那天清晨有点冷,她抱住他的时候,被他身上的铠甲冻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放手。
而他,却没有抱她。
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看着看着,忽然就看不清了。
喉间轻滚,竭尽全力地仰起头。
“四哥……”
因为人突然吐血昏迷,萧天琅在楚王府里守了一天,结果一醒,又过来这里了。
见他拖着一副几乎要站不稳的身子站在那里,萧天琅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久久,背对着他的人开口。
声音很低很低,“她的风寒是从元宵节就开始。”
而他却全然没有发现她的病一直没有好。
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是什么情况,所以那天才会跟他说那些话。
他们之间最后竟只有那样的几句话。
那样……寥寥的几句话。
手忽然控制不住地轻颤。
萧天凌看向那张床。
血红从眼底慢慢漫上来,许久许久。
哑声,“她那个时候,一定很害怕。”
萧天琅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话。人好像在面对亲近的人的巨大悲痛的时候,仿佛会忘了该如何说话,如何发声。
从昨天回来到现在,明明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可是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痛。
那种心都在滴血的痛。
萧天琅最终也没有说出来一句话,只是静静陪他站着。
站在这间只剩灰尘的房间里。
站到黑夜,又站到白天。
直到心头血流干,不剩一点一滴。
“哗——”一声,人从浴桶里出来。
“小姐。”竹雨赶忙上前伺候。
竹雨先帮白月心擦干身上的水,再将准备好的衣服给她换上。
看到身上竹青色的衣裙,白月心有些不确定地问:“竹雨,穿这件行吗?”
“行,小姐穿起来格外好看,殿下待会儿见了肯定会喜欢!”竹雨语调轻快。
不怪她们小题大做,这是自从殿下回京之后,第一次见她家小姐,还是主动让人过来请,这么多天,别说说上话了,连人都没有见到两回。
回京第一日,本来大家满心欢喜地迎接,甚至贤妃娘娘出面准备亲自说府里出的事,谁知被沁宁公主当众捅破,殿下回来大发雷霆。后来一直待在迎霜院,王府上下,除了忆妙跟王管家,谁都不见。
今天愿意见她家小姐,是个再好不过的事了。
“真的?”白月心有些不确定地问。
“那是自然!”
竹雨又道:“果然不出夫人所料。小姐之前看到殿下那样,一直担心王妃的事会殃及咱们。夫人劝慰说,殿下发火是王府里猛地少一个人,还是正妻,而自己全然不知情,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的。但是等到时间一长,日子还得过下去,就会渐渐淡忘的。”
白月心缓缓呼出一口气,辨不清脸上究竟是惋惜多一点,还是开心多一点,“她将一颗心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现在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揭过了。”
“可是女子都是仰赖丈夫的宠爱求生的,殿下不喜欢,她再喜欢也无济于事。”
说完,竹雨发现白月心脸色微变,补了一句,“不过小姐跟她截然不同,小姐什么都会,连贤妃娘娘都说小姐是殿下的福气。现在殿下终于看到小姐了,以后小姐跟殿下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会成就一段佳话。”
白月心面色缓和下来,手轻搭在披在身前的一缕发丝上,“竹雨,你看看待会儿用什么首饰好?”
竹雨张口就想说羊脂玉,不过话到嘴边想起那些东西是出自谁手,好不容易殿下终于愿意见她家小姐,若是戴那些东西,到时候让殿下想起那个人,怕就是得不偿失。
“小姐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
白月心想了好一阵,“就挑平日里经常戴的那些。”
竹雨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苏嬷嬷从门外走进来,接着白月心的话道:“侧妃说得是,侧妃跟殿下是夫妻,见面不必盛装打扮,平常的样子便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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