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美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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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观音把明月夜带到龟兹国的王庭,然后在大公主的帐篷里发了一场疯,恢复神智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仿佛把她遗忘在了这里一般。

她每日的饭食都有人送过来,大部分时候给她送饭的都是那个脸圆圆的好像很喜欢她的小姑娘。平时的梳妆洗漱也会有专人伺候,只不过她们从不会在她的帐篷多待,服侍完之后就主动离开,只有等帐篷里的人唤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整个龟兹王庭似乎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大公主被换了人,一片风平浪静的祥和之色。明月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龟兹国住了下来,除了不让她出门,她每日的衣食也确实是如同真正的公主一般。而那位一开始被圆脸姑娘带走的真正的龟兹公主,也如明月夜所料一般很快地就被放回来了。在她回来之后,她就真的如同贴身侍女一样,跟在了明月夜身边。

身份从一国公主降为了服侍人的侍女,这位龟兹公主却似乎并没有多大不满的样子,每日里陪着明月夜在帐篷中看书习字。日子久了,也终于有了几分女孩子的活泼之色。

这一天,明月夜闲来无事,拿着一本古籍给龟兹公主讲历史。这位龟兹公主似乎是真的很喜欢中原文化,帐篷中的各色历史古籍,诗词经注堆满了书架,连四书五经都有一整套。只可惜,她虽然懂中原话,也会写会看,但是四书五经中涉及到各家学说的正统中原文化,她就看得不是很懂了。

龟兹国的王族素擅琵琶,尤其是当初五代北周武帝时,龟兹国王苏败婆随突厥皇后入汉土,一手琵琶妙音让朝野为之倾醉,因而名动天下,其佳话至今仍有流传。但这位龟兹国的大公主却是另辟蹊径地更喜欢古琴,她的帐中存放着一架护养完好的七弦古琴,赫然就是唐时名琴大圣遗音。

明月夜住的帐篷一般都不会有人进来,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她没事也会与这位同样被关起来的龟兹公主抚琴聊天。闲暇时,明月夜给她讲经史,她给明月夜将她们龟兹国的各色风俗,有时候还会提到她那个被各个部族奉为骄傲的妹妹。

“她是我们龟兹国最美的美人,是大漠中最耀眼的明珠。”

“哦?”此时正值明月夜给她讲到历史上各色美人的间隙,白衣少女闻言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卷,“很美吗?”

“嗯!”龟兹公主认真地点头,目光落在身边垂眸看书的人身上时,又停驻了半晌。即便带着面纱,这个人依然美得让人心折,周身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浅浅的柔光。直到明月夜有些疑惑地抬眸,疑问性地看了她一眼,她才有些无措地转过了视线,小声道,“但是肯定是不能跟小姐你比的……”

明月夜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然后轻笑了一下转过头。

“你的那个妹妹……”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什么?”龟兹公主疑惑地抬眸看着她。

“……没什么。”明月夜停顿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龟兹公主因她的欲言又止而愈发茫然,明月夜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却并不打算多说。

这是一位不受宠的公主。因为不受宠,所以她的性子安静内敛,受了委屈也不敢伸张;也因为不受宠,所以她被替换了这么久却无一人察觉。石观音扮演的王妃对大公主这么久不出门的解释是生病了,于是龟兹国王也就真的相信她是生病了,一个多月过去,看都没来看她一眼。

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可以称作是平平无奇的脸,再想想她那个被誉为是沙漠明珠的妹妹,明月夜有点明白她不受宠的原因是什么了。想到这里,明月夜颇觉奇妙。

红颜皮相皆为枯骨,相貌美丑有甚分别?

这样的话,即便是让她来说,她估计也是说不出来的。但是作为一个两辈子都深受外貌所害的人,明月夜也的确是实在无法理解那些能够轻易为外表所迷惑,和那些为了美貌可以不择手段到癫狂的人……例如石观音。

而眼前这个女孩子,虽然她的外表平平淡淡,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明月夜发现她非常聪明。她交给她的东西,她总是很快就能学会。而且心思缜密、心细如发,王妃的不对劲,最开始就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但是这些内在的优点,在某些人眼中,或许都抵不上一句相貌普通的评价。

明月夜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事情,反正多想无用。她拿起手中的古籍翻了翻,继续给龟兹公主讲历史。

她们正讲到儒家奉为正统的嫡长子继承制。

“中原那边,只有儿子才能继承父业的吗?”

“嗯,你们龟兹不是吗?”

“我们这里女子也是可以当国王的。”

明月夜点点头,垂眸翻书的手指突然微微一顿。墨色的长发顺着她的脸侧滑下,白衣少女轻轻偏头思索了片刻。

“我记得,你父王好像是没有儿子的?”

龟兹公主似乎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你父王过世。谁会是下一任继位者?”

龟兹公主动作一顿,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一般,她停顿了半晌,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

明月夜抬起头看了她几秒,然后眸光沉静地合上手中的史书放到了一边,“那就从现在开始想。”

说完之后,她在龟兹公主茫然的注视中走到帐篷里的书架旁,抽出一册书,然后走回到桌旁坐下。纤细白皙的手指按上书页,明月夜淡然地抬起头回视着龟兹公主。

“从今天开始,我给你讲这一本。”

白皙的手指下,那本书的墨蓝色的封面上印了三个笔法锋利的楷书。

韩非子。

《韩非子》一共二十卷,五十五篇独立论文。明月夜一时间当然不可能给大公主讲全,于是她干脆先挑着先给她讲了《物权》、《人主》和《主道》三篇。

说起来,这些东西还是她上辈子学的。她那个燕国慕容氏族后裔的表哥,一家几代人日日夜夜想着要复国。家中这种帝王论调的书籍几乎堆满了整个书库,可惜她那个表哥和姑丈任由这些古籍在书库中积灰,自己却终日沉迷她家琅嬛福地中的各种武学。想要复国,却不去学正正经经的阳谋,弄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阴谋,最后还是翻了船。

想起上辈子那些事情,明月夜有些恍神。但她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正待继续给龟兹公主讲下一篇《显学》,就听到门口的门帘被掀起的声音。

一身白衣满脸病弱却依然不减倾城之色的王妃,带着一队侍女走了进来。明月夜感觉到坐在她身边的龟兹公主身体一僵,放在膝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看着石观音扮演的王妃姿态婀娜地走到近前,目光在她带着面纱的脸上一扫而过,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道,“一月不见,月儿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明月夜在她如水波一般柔和的目光中站起身,双手在身前交叠。长长的袖摆柔顺地顺着身侧垂落如蝶翼,安然静立的白衣少女微微垂眸,“住得很好,谢谢王妃。”

“要叫母后。”

“……是,母后。”

石观音的目光在她乖巧垂下的白皙侧颈上停顿了几秒,半响,终于转过了目光。她唇边的笑意温柔,仿佛一位真正的母亲般慈和道:

“转眼间月儿就长大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我和你父王为你谋取了一门好亲事。”

温柔婉转的女声微微一停,她看着垂首静立在原地面色平静的白衣少女,唇角微微勾起,语调颇似别有深意道,“你听说过楚留香吗?”

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明月夜眼底一缕暗光一闪而逝,面上却依然平静无波道,“有所耳闻。”

“你看他怎么样?”

明月夜依然乖顺地低着头,“但凭母后做主。”

石观音满意地颔首,但紧接着眉间又微微一蹙。美人蹙眉的动作柔情万种,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为她拂去眉间的忧愁。

“只可惜,我和你父王为你提了亲,他却拒绝了。”

石观音的目光落回了面前的人身上,眸中含笑,但话语中却莫名带了寒意,“他一定是没见过我儿貌倾天下的容颜,所以才会忍心拒绝。不如月儿你亲自出面,去劝一劝他如何?”

明月夜长长的眼睫安静地垂下,恭顺地低头应“是”。

石观音满意一笑,莲步轻移,走到明月夜面前。白皙柔腻的手缓缓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碰到垂首静立的少女脸上的面纱时停顿了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王妃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将手收了回来,然后手腕轻轻一扬。

她身后捧着艳丽华服和宝石头面的侍女走上前来,将明月夜簇拥进屏风里,开始给她更衣。

安静的帐篷中,只能听到屏风后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响,间或夹杂进一两声宝石碰撞的轻鸣。龟兹国的大公主站在距离石观音几步之外的桌子旁,安静地缩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感觉到此时几步之外的那个魔鬼一般的女人此时的情绪起伏不定,时而风平浪静,时而又像骤然爆发的黑沙暴。她努力地将自己的存在感收到了最小,生怕触到这个魔鬼的霉头,惹得她再次发疯。

在大公主时间都仿佛停滞一般的煎熬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屏风后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仿佛一道光照进了这个光线暗淡的帐篷内,一席华服盛装打扮的美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额间水滴状的红宝石轻轻一晃,耀目得几乎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明月夜的衣服贯来是以素淡为主的,她也并不喜欢佩戴首饰。墨黑柔顺如缎子般的长发向来是随手挽起然后插一根玉簪了事,或者干脆连发簪都不插只简简单单系上一根素色的发带,随意地任由长发如瀑散落肩上。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适合浓艳的色彩,恰恰相反,再如何浓烈的颜色到了她身上都只能成为她本身的点缀和衬托。

盛装打扮起来的倾世美人,用绝色倾城来形容都觉得略显俗气了。这种美丽已经超出了美人这个身份范畴,成为了一种稀世珍宝,几乎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帐篷中的气压几乎一瞬间就低了下来,帐篷中烛火依旧摇曳,但帐篷中的人却仿佛置身于黑沙暴即将到来的大沙漠中一般暗无天日。龟兹公主瑟瑟发抖地看着自明月夜一出来就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良久不发一言的王妃。在她宛如实质的目光下,盛装的美人安静地垂首,面色渐渐变白,但却没有减去她半分美丽。反而因为她苍白的脸色,另添了一种鲜花着雨一般的凄艳,让人油然而生一股保护之情。

帐篷中的气氛一时间寂静如坟地,已经有侍女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良久之后,就在龟兹公主心惊胆战地以为王妃又要发疯时。石观音身上的气势突然一收,她看着面色苍白地站在她面前身体微微颤抖的少女,唇边缓缓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慈爱的母亲,看着面前的人温柔微笑道,“小孩子穿太艳了,还是不太好。”

石观音的目光轻飘飘地往地上的人身上一扫,跪在地上的侍女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手忙脚乱地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这才满意地笑笑,温声道,“去换下来。”

直到石观音带着人离开,门口帐篷的门帘再次落下掩盖住洒进来的阳光,龟兹公主的手心依然是冰凉一片的。她过了大半晌才从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惊惧中回过神,再抬头时发现换回一身素衣白裙的明月夜已经坐在了桌案旁,手中捧着一杯清茶,茶香袅袅,水汽蒸腾中,她倾城的轮廓线条有些微的模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龟兹公主摸索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张了张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许久之后,还是明月夜先发现了她的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想说什么?”

龟兹公主犹豫了一会儿,“她……她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

明月夜神色淡漠地补齐了她的问话。她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清淡微苦的茶味在口中蔓延开。手臂轻轻一动,绣着兰花暗纹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小截凝白如霜雪的皓腕。茶杯被放回了桌面上,发出“啪嗒”一声微弱的轻响,坐在桌旁的少女淡淡垂眸,唇角勾起一抹颇具嘲讽意味笑容。

“因为她想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

楚留香走在帐篷外的绿草地上时,颇觉人生际遇的神奇。一天之前,他和姬冰雁、胡铁花几人还因水源干涸,像野狗一般在大沙漠上挖寻烈日下的温沙求生,一天之后,他们就成了龟兹国王的座上宾。这里不仅有水,还有美酒、美食,甚至美人。

可惜美人虽美,他却无福消受。楚留香仰头看着天上无垠的星空微微叹了口气,有点想念自己在海上的那艘三桅船。

他配合王十袋的计划揭开了南宫灵真面目之后,南宫灵在王十袋的揭发和秋灵素亲自指正之下,辩无可辩,当场自裁。丐帮其他分舵主有参与到南宫灵的计划中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王十袋拿下。没有想到的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的左公龙,在外的形象最是急公好义、大公无私,居然也掺和进了南宫灵这趟浑水中来。

处理完丐帮叛徒的当天,王十袋叹着气跟楚留香喝了大半宿的酒。他跟左公龙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谁能想到他们最终会走到这一步。

第二日,丐帮事情了结,楚留香便直上少林,找到了侍奉在天峰大师身边的无花。他在看到楚留香找上门来时似乎就已经料到了他要做什么,并未惹出太大动静就干干脆脆地自裁了。

这件搅动了天下风云的阴谋看起来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完结,楚留香回到船上时,犹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与此同时他对隐元会的神秘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别人策划了几十年的阴谋,到了它那里,便如同低头一观掌心纹路般,几乎方方面面都被它早知道一步。

只不过,等到楚留香上了船,他才发现于他而言,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苏蓉蓉三人被黑珍珠带走,楚留香一路追着人到了大漠。不久之后他会发现,大沙漠上的某个人给他挖下的坑,比他在中原遇到的要不知道大多少倍。

大沙漠上的明月大如银盘,难得地是,星光也未见黯淡。从大漠上刮来的风穿过重重绿林,吹到人脸上时变得轻缓温柔。头顶上的夜幕浩瀚无边,极目望去可见大漠无垠。漫步在这样的夜色中,让人的心似乎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楚留香从帐篷聚集的中心往外走,路过手持金戈站岗的龟兹武士时还笑着朝他们微微颔首,换来了金甲武士警惕地一撇。

再往前走,人声渐渐少了。有潺潺的流水声从林间传来,楚留香白天从那儿经过,记得那边有一潭碧玉一般的清泉。夜风与水声中,似乎有谁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蓝衣男人的脚步微顿,饶有兴致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这声音听起来可不像是琵琶,倒是有点像中原的古琴。

果然,不一会儿,泠泠的琴音自林间传来。琴音袅袅如清泉拂过耳侧,清淡如水。细听之下,又仿佛凝了三尺之冰。就好像广寒仙宫中那位寂寞万载的仙人于月色下素手操琴,琴音流经万古。

楚留香心醉神迷的同时,不由有些好奇。在这塞外的异国他乡,居然还能遇到一个琴技之高,堪称世所罕见的琴师。

他往前走了几步,路过两片连绵成荫的绿树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星斗漫天,月华流照。

仿佛于如水月色下遇到了仙人临凡。

青石绿树旁,白衣如雪的身影安然静坐,膝上横了一把七弦古琴,纤纤素手拨动琴弦,琴音仿若传自九天之上。

薄薄的白纱垂下如一缕清雾般将她的面容遮起,但那臻首微垂长发如瀑的侧影就好像文人墨客心中一切美好的具现,只一个剪影便仿佛汇聚了天地之间的灵韵,连浩瀚磅礴的大漠夜色都成为了衬托她的背景。

楚留香呼吸微微一滞,不忍惊扰般放轻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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