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会儿,轿子似乎停了下来。
江珏睁开眼正当疑惑时,一小婢子开了轿子窗的一角帘,向里头恭敬道;“公主,澹台大人的轿子挡在我们前头了。”
“澹台大人?”
江珏迷糊着一时记不起来这是谁,朝中重臣里谁这么大的脸面能挡她的轿子,还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和她一样迟到。
“就是大理寺穆大人。”
可离附在江珏耳边细声提醒了她。
江珏这才想起来,大半年前就是这大理寺的穆迟递交淮王父子谋反的罪证,再加上穆迟伐罪有功,皇上亲自在字典里翻了半天赐了澹台的姓氏,赐表字明琛。
无怪一时人言又是水又是玉的,大有些要他和天家称兄道弟的意思了。
只是听说这人在淮地处理淮王谋反事件的残党欲孽,什么时候回的帝京江珏也没关心过。
江珏对这人做的虽有不满,但半年冷静下来也知晓谋反事大,罪证确凿,怨不得谁。
不过这事儿如今和江珏的关系也不大了,淮王世子在父亲兵败后便自刎于淮水边,据说是落水被冲走尸骨无存了。
她从里面摘得明明白白。
不欲让自己的弟弟为难,江珏便自吩咐道:“既在我们前头,让澹台大人先行无妨。”
“公主,澹台大人过来了。”小婢子一声惊呼。
片刻后帘外响起了一男子的声音,嗓子有些哑还伴着两声中气不足的咳嗽,像是受了风寒。
“臣澹台迟拜见公主殿下,还请殿下先行。”
这人简直是来给她添堵,但凑上来了也不好不理会,江珏抬手示意身旁两人。
可离拉开轿子边上的小窗方便青棠扶着江珏从坐榻上行至窗口向外望,随行的仆妇连忙从窗口外帮她打起伞遮风。
帝京冬日寒气渗人,纵然挡了风,也是冰碴子贴在了脸上,简直冻下一层皮来。这身子确实受不得寒,但江珏也不好退回去。
她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官道边上的深蓝色身影,额扣在冰凉的地上,几缕鬓发挂了雪,被体温捂化了的冰水渍上了官服,留下沾湿的痕迹,瞧着可怜。倒是有些像昭宓长公主在仗势欺负人了的样子了。
“澹台大人请起,那本宫恭敬不如从命。”
江珏简略道,并非有意这么故作冷淡,只是张口就冻得这喉咙受不住。
见那人起了身但仍旧低头拱手侍立于官道旁,江珏细看去,这人还是那张一张阴柔美绝的脸,外传其人行事阴狠毒辣。可江珏两年不见他,偏偏还是这副耿直的模样,多少心下有些感慨。
江珏也不强求,让可离放下了帘子,轿子再一次动了起来。
遥遥似乎能听到一句恭送。
轿子里的青棠嘀咕,“这人体面上做得倒是好,背地里又是一套,一个男人生了一副狐媚子脸,谁知道肚子里装的什么。亏公主当年有恩于他还被反咬一口。”
接到江珏的一个眼神,青棠知晓自己失言,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替主子出头是好,但拎不清大体就会碍事。
昭宓长公主府上很早就提点过了,关于那事儿的莫提,否则就是在给陛下和长公主添堵。长公主的名号能在这大允横行,靠的从来不是夫家,而是天家的脸面。
夫家没了还能再找,想娶她的王侯公子从来不少,再不济也不过一道圣旨的事,但能帮她撑腰的天家可就这一个。
这澹台迟说到底做得也算件好事。
江珏吩咐道:“回头让府里人送些伤寒药去澹台大人府上,莫让人说我大允委屈了功臣。”
官道上,待公主车架远离出了视线,男子才缓缓收回目光,目中现出阴翳。回到自己的车上,他掀开帘布单手从里面拖拽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这人浑身受了重刑又在雪地里滚了一遭,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但皇帝还不想让他死,就得留口气。
跟着又下来两个一言不发的黑衣,他们的衣角暗纹足以说明他们是皇帝手里的人。一个扛起那血人飞速离开了,另一个向男子郑重抱拳也随着离开。
“办事不利的东西。”
两个黑衣人听得真切,但谁也没敢留下来反驳一句话。
如果江珏的人再心细些就会发现,澹台迟的轿子下面,分明有大把的血渗出染红了原本白皑皑的一片,而官道一边堆起来雪之下是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残肢肉沫,他们的主人此时正在轿子里。
长公主的车驾来得实在不是时候,那些剩下的也只能草草掩盖了一下。
“让人把这路重新收拾了,别又碍了哪位的眼,不必等我了。”
他开口做了吩咐,嗓音分明清冽透彻,全然不似之前的沙哑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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