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荷花开的迟,都入了正夏,才姗姗在池里开了几片施舍的红。美人轻卷,如腮含羞,一副不欲叫人闲看的模样,唯有莲叶照旧一通碧翠,将御花园的水塘铺了个满遍。
天太热,一出门便被炎阳晒的眼花,蝉鸣落在草树间也惹人心烦。朱嫣索性没事便不再出门了,成日窝在百味堂里,又派人在屋内多置了几笼碎冰驱暑。她近来新起了一副画稿,描的是泰岳山川,整日里没事便会添上一二笔。
因着实无聊,朱嫣便让堂妹朱婵递了母亲万氏的牌子进宫,到长定宫来闲坐。
朱婵前段时日嫁给了宣平侯家的嫡长子,如今也是个小少奶奶了。她进长定宫时,穿了一袭烟霞色的撒花缀蝶纹长罗裙,外拾细缎披帛,挽起妇人的青髻,瞧着也颇有点名门夫人的架势。
她和朱嫣关系好,进了门,见四下无人,叫了一声“太子妃娘娘”后,便立刻亲亲昵昵地恢复了旧称,挽着手道:“嫣儿,有二月余没见了,你想不想我?”
朱嫣忙叫琴儿去外头把重规矩的宋姑姑支走,又让宫女合了门,一边给朱婵递茶,一边笑说:“想你!当然想。不过,我在宫中待习惯了,见不着家人,也算不得什么。”
朱婵抬起茶盏浅呷一口,嗔道:“你还说呢?早前你进宫当伴读,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的紧。好不容易听说你要出宫了,才在家里待了几日,又进去了!”
朱嫣听得忍不住笑起来:“阿婵,你怎么说的像是我犯了事儿,被扣进了监牢里去了呢?我是嫁了人,又不是犯了错。”
朱婵撇撇嘴,阁下茶盏,说起自己夫家的闲事来。
姐妹二人之所以两月未见,那是因为朱婵忙着备嫁去了。她的母亲潘氏与朱嫣的母亲万氏妯娌关系好,不似三房的许氏那样处处爱找茬,没事便要在背后酸两句;因此,朱婵出嫁时,万氏给足了脸面,几乎是当自己的亲女儿一般来操持,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去了平宣侯府。
平宣侯也是京中一等一的人家,朱婵嫁进去,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只不过那位平宣侯的嫡子,形貌似乎算不得太出众,人倒是白皙文雅,就是稍有些丰腴。往好里说,是和蔼亲切,往坏里说,那就是免不了二十年后发福了。
朱婵起初还不大满意这点,她就是喜欢脸皮好看的,譬如二殿下那样,有一张俊脸还会花花手段哄人的男子。但平宣侯家心意做的诚,让自家的嫡子亲自上门跑了不知道多少趟,朱婵也就松口了。
“让他少吃两口甜的,兴许就瘦了!”朱婵兴致勃勃地说。
大抵是记着求亲时上门跑断腿的悲惨经历,平宣侯嫡子待朱婵很宽厚,处处做低。
又坐了一会儿,朱婵忽然显露出扭捏的作态来。她攥着帕子,小声试探道:“嫣儿,你也知道,嫁了人,和在自己家里做姑娘到底不一样,多了许多要挂心的事情。比如说呀,柴米油盐,库房后院,田产铺子什么的……”
“嗯。”朱嫣点头。
“你是太子妃,可能不大需要操心这事儿,自有宫里的司局给你打点,但是我嘛…多少得被烦着些。”朱婵的表情更扭捏来,她不停地翻卷着那条皱巴巴的可怜手帕,道,“尤其是…家里的人还盼着我早点生个子嗣……”
朱嫣正在喝茶,闻言,差点一口茶水呛住。
“你才嫁进去多久呀?这就惦念上你的肚子了?”朱嫣大为不可思议,小声道,“怎么也得过个三月半年才能有消息!更何况,只要你夫君爱重你,迟个三两年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像李络这样,难道会因为这老天判的子嗣因缘而疏远她吗?她可不信。李络要当真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早八百年就不会娶她了。
朱婵的面色陡然一片通红。
她扯着那条手帕,小声说:“夫君也不急,婆母催的也还慢。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就想养个乖女儿,给她穿穿漂亮衣服,戴我的珠钗首饰。好不容易嫁了人,心里总归急切一些。”
闻言,朱嫣噎了一下,讪讪道:“原是如此。”
原来不是婆母催的急,而是朱婵自己就想当母亲呢。从前在闺中可没听她这么说过,大抵是因未出阁的女儿不好讲这等话。不过,朱婵倒是当真极喜欢缝些娃娃衣服,自个儿剪编花环,这些朱嫣都知道。
这世上有懒得生儿女的人,那就有急着生儿女的人,那也是常事。
“听闻宫中有京城最好的千金科大夫,不知…”朱婵面庞飞上羞粉,小声道,“能不能请哪位掌科的先生帮我把把脉,看看我这身子,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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