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桑海继续道:“三皇子压下了消息,陛下尚且不知,三皇子自己已经带人去行宫了。”
只是,能不能救下巴陵公主他们,就不一定了。
“他太莽撞了。”薛珩看懂了信上的意思,这纯粹是在针对他。
他挪开手指,下面却没有署名,一片空白。
他单手倚眉心中忖度,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孙桑海也是没头绪,原本在他们想来,应该不过是藏在行宫里的几个蟊贼而已,三皇子定然已经带足了人马。
一大清早,就来了不少人,来来往往的,隔壁的薛益也被惊动了,他站在门外,看着他们商榷。
最后,薛珩抬手按了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堂兄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得不见她了。”
薛益道:“如果,那个姑娘是你所想救的,那就去救她,你没有机会救得了更多的薛家人,可是,你还能为自己求一个未来啊。”
“我没说不救她。”薛珩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带上了自己的佩刀,走到薛益身侧驻足一时,淡声道:“这是我为官为臣必须要做的,分内之事。”
薛益:“你还是不懂。”
薛珩顿了顿,抬起沉寂如水的眼眸,平静地纠正道:“我会去的,但是,她已经不是我的未来了。”
说完,他就率然跨出了门槛,向外走去,准备去行宫,步伐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加快。
薛益在书房门口怔了一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气喘吁吁的追到了门外:“我只和你说一句,火泽。”
“堂兄请讲。”薛珩跃身上马,低下头看着面色虚弱喘息的薛益,他敛紧了眉头,不希望堂兄再为了这些事情耗费心神。
薛益声音轻而坚定:“答案,就在第一眼。”
这句话听上去莫名其妙,旁边的孙桑海也是一头雾水,但大都督却貌似听懂了,唇线抿平,敷衍般的“嗯”了一声。
从前,薛珩是怀着希冀,义无反顾的向前奔走的,他知道有人在等着自己去解救。
薛益担心,自己死后,又对一切没有向往的薛珩,会真的让自己孤独终老,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发现这个堂弟,看似强势果决。
实则,不是会勉强任何人的性子,尤其是对自己好的人,或者自己在意的人。
这也许,是他刻意为自己定下的一条线,在之前和以后,这条界线,可以帮助他避免许多错误的发生,让他不要走火入魔,但也杜绝了,他唯一抓住想得到的可能性。
薛珩不敢越过那条线,可是,这么多年,薛益深知,能有一个与你同生共死、休戚与共的人,是何其的难能可贵。
路上,一辆马车同薛珩一行人擦肩而过,马车里的小丫鬟说:“咦,小姐,那不是从前去过谢家的大都督吗?”
“是吗,我没注意。”谢明茵随声漫然道。
她在想别的,她近日也听说了谢家的消息,她原是没有去多加关注的,只是那也架不住有好事者,故意趁她在课室里休息时,故作模样地讲出来议论。
她知道,这些人无非就是猎奇,想要看看她这个谢家人,听到这些消息后,大惊失色的模样罢了。
然而,对于早有准备的她,一切都之时早晚而已。
长姐的余威令她们除此之外,不敢再多嘴饶舌,倘若有人故意来招惹她,谢明茵便用出在谢家自小练出的一招,转过头直勾勾地凝视着对方,直到对方抵不住挪开眼睛。
虚张声势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也不知长姐她们怎么样了,不知好不还。”谢明茵自言自语完,又觉得自己庸人自扰,能和公主一起出行,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一件事。
她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被谢明茵挂念的兰庭,此刻却狼狈不已。
巴陵公主被一部分侍卫护送逃走后,兰庭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有些大无畏地虚弱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反正,只要巴陵公主平安了,谢明茵的后路也算是有了托付,说不定,还会看在她的颜面上。
对谢明茵日后一切,都多有照拂,给一些别人没有的荣宠,她的那些家当,只要不是糟蹋了,细心经营,足够谢明茵后半生衣食无忧。
“不杀了薛珩,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所以在他来之前,你还能活着,我倒要让他尝尝,最在意的人,死在眼前是什么滋味。”
姬渊已经知道外面来了人,他让人将余下的侍卫与真宫人捆了起来,就绑在了进入行宫路径的山口处。
说只要有人敢闯入,他们就先把这些人砍死丢下去,用尸体来堵住入口。
这等丧心病狂的行径,直接阻挡住了三皇子的人马,这些侍卫及宫人,都是有名在册的,甚至几个头领,是世家子弟出身。
若是让父皇知道,因为自己指挥不当的缘故,直接在行宫丧了这么多无辜人命,他是逃不脱被责罚一顿的。
姬渊为了防止兰庭再耍花招,直接自己来看着她,将她带到了之前的露台之上,此处高且视野开阔,甚至隐约能看见山外动静。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大风鼓荡着衣袍,令人蓦然生出一阵孤勇之心来。
“反正,咱们兄弟也困在这里了,不如拉上他们一起陪葬。”
兰庭的心里沉了沉,只能坐以待毙了吗,这些人
天色已晚,晚霞茫茫,山风也逐渐剧烈了起来,吹乱了兰庭背后披散的乌发,她白日里还不觉得,现在开始有些幽冷了起来。
“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我的好师弟,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师兄了。”
姬渊口中这么说,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面临的可能是随时的死亡,或者说,他早已准备好了和薛珩同归于尽。
兰庭肩上伤口煞疼,她是没有姬渊的精力,撑着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扶着栏杆坐了下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焉知,薛珩就不会变吗?”
“小姑娘,别灰心,我一定会让你们死在一起的。”
和她的心灰意冷不同,姬渊对此抱有极大的希望,他一点也不担心,薛珩会不来赴约。
她心中并不太希望他来,这明显就是陷阱。
可是,她身体越来越冷,这感觉可不大妙,意味着她很快就不能动了,姬渊这活活会把她耗死在这里的。
时间在弦月高升中渐渐流逝,大抵因为失血的缘故,她的手指已经开始发冷。
兰庭扯了扯唇角,故作清淡地笑道:“将军何苦自欺欺人,他已然不要我了。”
“谁说我不要你了!”
这一声,乍如长剑击坚冰,穿风斩夜而来,抵过千声万字甜蜜语,清刚薄透的金石之音。
兰庭瞬间睁大眼睛向了前方,十步开外的台阶上,薛珩一人单枪匹马,胜却人间无数火树银花。
他如过往寒夜里的少年,意气风发的,像是一丛炙热光明的火把。
有他在,就什么都不需要犹豫。
在此前,兰庭可以保持冷静镇定,随机应变。
可面对薛珩,所有的酸楚涌上心头,她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条理分明,平静如水。
“师弟,师兄也等你很久了。”说出这话的,却是严阵以待许久的姬渊,
“把人给我,饶你不死。”薛珩到的时候,正碰上了逃出来的巴陵公主一行人。
他听到兰庭负伤之时的心如刀割,以及巴陵公主那一刻,看向他担忧的目光,才惊觉,不管怎么样,这牵肠挂肚是无法掩饰的。
此刻见她面色苍白,肩上只潦草地裹上了一层棉纱,已经洇出了血色。
“师弟,我没听清,”他漫不经心地一笑,横手就将刀锋抵在兰庭的脖颈上,强迫她抬起了头,扬了扬下颌挑衅道:“你说什么?”
兰庭不得不看向了薛珩,齿间紧咬,舌尖抵着牙齿里,浑身是血,她唯有勉强颓然抿唇笑了一下。
今年时运不济,仿佛从头到尾,都不安生。
“我说,”薛珩缓缓抬眸,满眼血色,还带着扶桑话的语调,浸满了阴狠:“把她交出来。”
此言一出,兰庭偏过脸,想要掩饰自己的心绪,还是不能抑制地,眼泪滑落唇角。
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的一切,都浸在温热的眼泪中,模糊地让人以为是假的。
“好一对苦命鸳鸯,放心,绝对饶不了你们。”姬渊发出凉凉地嘲讽,随手将兰庭压斜在了栏杆上,她下意识以余光瞄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兰庭的一颗心都高悬了起来。
这露台之下,并非平整的台阶草丛,而是从山上穿流而下的溪流河道,她这若是个倒栽葱被扔下去,不死也伤,破相是铁定的了。
显然,姬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兰庭绷紧了抵在栏杆上的脊背,她不是怕死,而是……这也死的太难看了,万一只是摔瘫了,后半生该怎么过啊。
就在这一刻,方才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兰庭,求生欲莫名其妙的又回来了,并且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怎么样,师兄给你准备的这一出好戏。”姬渊大笑着,很得意的样子。
她翻手一按身后某处,趁机脚下点翻,衣袖中滑出的峨眉刺,强忍着痛意,趁机抬手搏刺开了姬渊的手臂。
“我都说了,我一个女儿家,死也不能这么死。”
才从刀刃下逃出生天,就被姬渊挥手一刀柄杵在了后心,感觉差点一口心头血就吐了出来。
心口碎大石也莫过于此了,兰庭饶有兴致的想。
薛珩的到来分散了姬渊的敌意,或者说,全部都拉到了他身上去,她到底还是退出了他们的对战范围。
薛珩眼见她反应机敏,平安无事,正色道:“尔等乃谋逆重犯,若不束手就擒,吾必杀之。”
“今日,就都不要回头了。”姬渊目光森然,旋指缓缓握住了刀柄:“早就想与师弟切磋一番,一决高下了。”
言罢,姬渊一挥衣袍,杀招而至,两人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薛珩一道凌厉刀气重重打击在姬渊的刀身上,骤然扬眉,眸光颤动道:“师父他老人家……好像忘了教我这招呢。”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姬渊心中就像一头疯了的野兽,表面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内里波涛汹涌,杀虐肆意。
“师父早知,你是个有野心的家伙,怎么可能不防着你。”
薛珩反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清明,昂然而笑,索性将话挑明了:“饶是如此,杜维生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果然是你!”姬渊挥刀而至,他的刀风刚劲迅猛,道:“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当初是怎么杀的杜师弟,今天我就怎么杀你。”
“我劝告过他,谁知他不听劝,师兄你……也是啊!”薛珩一面放着狠话激怒姬渊,一面几乎招招朝着他的命门而去。
以前,在陆崖门下之时,他们不是没有比试过,甚至经常拿对方练手,但都是点到即止,而且薛珩大部分是以玩笑的方式结束的。
姬渊陡然眸光冷厉阴狠,倾身而至,冷声道:“师父留着我,就是为了杀你。”
可是,他已经体会到了,其中的悬殊。
纵然陆崖有所保留,薛珩仍然是被他承认的得意弟子。
“杜维生与重逢,将你视为旧日兄弟手足,与你惺惺相惜,你却心狠手辣,将他残杀致死。”
“我根本不信什么惺惺相惜,亦敌亦友,与我同道者,才是朋友。”
姬渊横手一扫,撞上了他的刀刃,讥诮道:“我看是朋党!”
“与我殊途者,便是敌人!”薛珩话音未落,双手握紧了刀柄,凛冽如寒芒的刀锋,自眼前一闪而过,咄咄先至。
刹那间,半截刀刃,没入了姬渊的腰腹。
“你输了,师兄。”他倏然翻手,将横刀一撤一转一撇。
姬渊踉跄退后几步,不敢置信地捂着血水淌出的腹部,持刀勉强站稳身形,白衫染血。
皓月之下,薛珩的手中长刀,投下纤细的阴影,鲜红的血顺着雪芒般的横刃斜斜倾洒,落如斑斑的血色梅花。
“好,好,好,好一个忠君爱民的大都督。”姬渊却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悲呛入骨,砰然倒地。
薛珩收刀入鞘,依旧伫立阶前,淡漠的看着姬渊的尸身片刻,似乎无动于衷,又仿佛在进行无声的哀悼。
他们本是同门,但最后却是相反的立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们,该要负隅顽抗吗?”他侧了侧头,看向了旁边的一干人等,原本锋利的眉眼在柔辉之下,竟然显得如春山之月般隽雅起来。
这时候,余下的人才想起来。
这个人,可是杀了自己的师父陆崖的人。
和姬渊比起来,足以并肩的丧心病狂。
得到的答案,是群龙失首后的乱头苍蝇,根本溃不成军。
兰庭就这般望着他,微微抿紧了唇瓣,将所有的酸涩付诸眼眶,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尚且负伤的痛楚。
是的,答案就在第一眼,薛珩很早很早就知道。
他会在再次见到她之时,彻底融化沦陷。
所以,即使为她送去各种东西,他也不敢亲自露面,不敢看她一眼,一再避开与她谋面的机会。
“兰庭,”他原本清越的声线,此刻哑得不像话,仿佛仍在极力克制隐忍着,却不自觉的,以唯有他们熟悉的扶桑话道:“过来,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薛·flag小能手·珩:打死不见她.jpg
见到女主后
薛·打脸小能手·珩:亲自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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