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玉珺一脸忐忑地看着姚玉苏。她知道在此事上,眼前的人绝对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姚玉苏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花浆放在杯子里,然后拎起精致的小壶往里面缓缓加水。花浆被冲散开来,有细碎的花瓣浮上了水面,像是少女脸上的胭脂一样,红得羞涩。
玉珺见她没有说话,忍不住道:“大姐,爹娘说定要你首肯才行。”
“嗯?”姚玉苏抬头,嘴角含笑,“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做主,爹娘若是同意了就行了,怎么还绕上我来了。”
她这番若无其事的样子让玉珺很是意外,她以为大姐至少会跟她讲一通道理才行,怎么就……这有种不战而胜的感觉,让她准备了三日的腹稿一时间竟然无用武之地。
“爹娘的意思是大姐你是过来人,或许有忠告要给我呢?”玉珺试探地问道。
花浆冲好了,姚玉苏推了一杯到玉珺的面前,道:“你尝尝。”
“大姐……”
“尝了再说。”姚玉苏收手敛眉,端起面前的小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玉珺端起面前的小杯子,小小的喝了一口。花浆的甜意在舌尖绽放开,那研磨在其中的花瓣似乎也顺着喉咙滑下,夹带着春日点在枝头的香气。
“好喝。”玉珺放下杯子真心实意地道。
玉苏问道:“甜淡如何?”
“稍稍淡了些。”
一瞬间,玉苏的嘴角漾起了笑意,她看着玉珺道:“我倒是觉得甜了些,不太合我的胃口。”
玉珺一头雾水。
“宫里的生活于你我而言就像这同一盏壶倒出来的两杯花茶,你尝着淡了我尝着甜了,那到底这花茶是甜是淡呢?”姚玉苏双手交扣在腹前,身姿舒展,姿态恬淡。
玉珺眉头一跳,恍然大悟。她重新看向自家大姐,从她踏入这间屋子起她便是这般闲坐的姿态,可看似轻松,实则却是极有讲究,松弛不等于松垮,她坐在那里便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周遭的一切都以她为中心。可这样的功夫岂是一两日就可以修炼成的?
“大姐的意思是旁人说的都不作数,要自己去体会?”
姚玉苏轻笑道:“你是我亲妹妹,该说的我依然会说,你别听着烦就是了。”
“大姐请说。”这一次,玉珺挺直了脊背,看向面前的人的目光中更含了几分期盼。
姚玉苏缓缓道:“你若要参选,选不上就罢了,选上了也顶多是个嫔。嫔乃妾,我们家没有纳妾的习俗,但别人家的妾侍你也瞧见了,早晚提着一颗心伺候老爷夫人,若生了孩子连一声娘都当不得,只得是姨娘。皇妃听起来风光,可在皇后面前,照样还是妾,该打的该杀的,不会有半分留情。”
打、杀,这在玉珺的心中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会……”
“皇后有处置嫔妃的权利,再得宠的妃子,若皇后要处置,难道还有人拦着不成?”就像她处置丽妃一样,不过一杯毒酒尔,先帝可曾因此废弃她了?何况蔺郇对玉珺断然不会有先帝对丽妃的情意。
“可陛下如今没有皇后。”玉珺辩解道。
“他难道永远没有?”
玉珺沉默了。
玉苏道:“好,撇开妾这件事不说,你愿意和整个宫城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吗?无论他今日去哪个妃子那里,下一次你见到他的时候保证不会表露出丝毫的怨言吗?”
“若是他宠爱其他女人胜于你,你能保证自己不心生嫉妒吗?宫中的时间过得可是很慢的,你若是没有做好枯守一生也无怨无悔的准备,那便打消了入宫的念头罢。”姚玉苏抿了一口花茶,的确太甜,她拎起小壶往里面加水。
玉珺抬头看向大姐,似乎洞察了一些在她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背后藏着的是何等的隐忍。她是皇后,而众人皆知先帝生前最后两年极其宠爱丽妃,甚至为了丽妃屡屡与皇后叫板。在她端庄威严的凤袍之下,是否也藏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大姐……”她眼眶一热,动情地唤了她一声。在她与父母畅游山水的时候,兴许眼前的人正在魑魅魍魉中艰难爬行。
姚玉苏抬头,一脸惊讶。
玉珺以为她会懂,没想到她竟然笑了起来。
“你哭什么啊。”她笑得像是从未经历过风雨,或是早已将风雨抛诸脑后的轻快。
玉珺低头抽出手绢拭泪,有些脸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就这么哭了。
“大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擦干了泪,玉珺抬头说道,认真地道,“可我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是因为喜欢他才要去的。若是放弃了这次机会,我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站到他身边去了。”
“有多喜欢?”
她不问为何喜欢,几时喜欢,她问有多喜欢。
要多喜欢才愿意苦守一座空冷的屋子等他时不时地光临,要多喜欢才会在他躺在别的女人身旁的时候也依旧心怀期待,要多喜欢才能支撑自己在漫长岁月中不悲不喜不怨不怒,安心地待在他身旁。
玉珺微怔,她量度不出来。
……
正月十六,写着秀女名字的册子被放在了皇帝的案桌上。
长乐大长公主翻阅了一番,点头道:“不错,下面的人是用了心的,这好些女子都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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