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外。
锦甯一眼便瞧见了被围在中间的红裙女子正是禾锦华。
禾锦华身旁一左一右还站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位面貌灵慧可人,小脸憋得通红,双臂张开护着禾锦华,像是只护崽的母亲,正是如今大理寺卿嫡幺女郑馥。
而另一位颇为矜丽,微微昂着下颚,眼神冷冽望着周围的人,倒与阮矝言有几分相似,却是有“小琴绝”之称的兵部侍郎次女,段琦波。
正巧,这二人皆与她不合。
“这便是京城贵女的教养?”只听一声冷呵,段琦波面色讽刺,扬声道,“咄咄逼人心怀不轨,皆盼着见人出丑,是否心中早已想好如何嘲笑了?”
“正是!”郑馥冷笑,不屑地斜眼扫了一圈众人,“怎么,见锦华柔弱好欺,便一个连个蹬鼻子上脸了呗!”
铿锵有声,“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人,本小姐护着!”
吴洛妤嘴角笑意一僵,面色也不大好了,没想到这几人闹得那么大,砸的确确实实是她的脸。
锦甯月眉一蹙,忙缓步上前,柔声道,“郑妹妹言之过重了罢。”
“大家皆是相识好友,如何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想必是有什么误会罢。”她缓声宽慰,又将目光移向一旁吴洛妤,微微颔首示意安抚。
吴洛妤脸色当下好了许多,锦甯一向威望颇重,想必她的话众人还是听的。
“哪儿有什么误会?”阮矝言嗓音微冷,面色讽然,“不过是才教禾二小姐秀一秀才艺,这二人便生生跳出来,闹得个不开罢了。”
郑馥眯了眯眼,呵了一声,“合着此事还是我不讲理了?锦华便合该被你等任所欺,任所取笑,任所瞧不起?”
“郑妹妹这话便不大好听了罢。”姒乐耘温和一笑,眼珠子一转儿,随意瞥了她一眼,“我等本心无恶意,怎的教你二人一唱一和,便成了穷凶极恶之人了?”
她迈着小碎步悠悠绕着众人转了一圈,“再者,才艺我等可是人人皆献丑了的,无一人道不满,饶是你二人也是一曲七弦一曲萧的,怎的到了禾二小姐这儿便是…咄咄逼人了?”
众人皆有些摇摆不定,不过待听了姒乐耘一番游说,当下点头应是。
“说的是啊……”
“不愿便不愿,何必这般扭扭捏捏……”
“说的好似是我等强迫似的,本便是图个喜庆,如今…真是晦气……”
“嫡姐如斯气度,怎的这次妹竟一分也不似?”
“你不知?这禾二小姐的母亲……”
“好。”禾锦华眼神倏尔幽冷了起来,笑出声,“好好好!”
听她语气不对,众人暗暗噤了声。
“想必二位妹妹也是忧心锦华,本宫为锦华长姐,还要多谢你二人才是。”锦甯对郑馥与段琦波和善一笑,又拍了拍姒乐耘的手,一派和气道,“此事本就是一场误会,诸位想必皆是不愿见此争锋相对之场面的。”
“也是。”姒乐耘笑道,“本便是一场误会,罢罢,我等本便也不强求的,若禾二小姐实不愿…那边也罢了。”
她说着应景地捻起手绢,掩唇轻笑一声,温声道,“诸位以为呢?”
“不必!”还未待众人开口,禾锦华便眼神一冷,扬起下颚,“不就是才艺?你等且说要我做什么,我定不负所望。”
众人嘘声,神色不屑暗含嘲讽。
“好大的口气……”
“这禾二小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甯和郡主且不算,便是懿尊公主与阮才女在前便不是说笑的,这禾二小姐怕不是气疯了脑袋?”
“我等本都放她一马了,她如今又是要干甚么……”
“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美人罢了……”
四皇子闻言神色却未显出鄙夷,只徒增了几分兴致看好戏。
不知何人扬声羞辱道,“算了!禾二小姐脑袋空空,这诺大的京城谁人不知啊!”
禾锦华寻声望去,却见一位青衫公子讽笑地看着她,她心中冷呵,含眸中闪过几分杀意。
“兄台此言怕是过了。”徐怀堂脸色微肃。
旁人不知,他却是与恩人书信往来半年之久的,禾二小姐在外的名声实属荒谬!她能诗善辩,颇有大家风范,分明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虽说不一定及甯和郡主,但才气绝也不输她几分!
他如今虽心烦意乱早已神游天外,开始怀疑恩人所言真假,毕竟甯和郡主这般良婉女子,又如何会是……
但恩人到底是他的恩人,他不能眼睁睁看她被欺辱!
“子睿……”一旁看热闹的田秩见徐怀堂竟掺和了进去,忙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莫要扯进此事。”
“田兄,我知你一心为我。”徐怀堂歉意拱了拱手,严肃道,“可我不能眼睁睁——”
“徐子睿!你莫要一意孤行!”田秩微恼,气呼呼瞪他几眼,“我告诉你,此事不是你说出头便出头的!”
徐怀堂抿了抿唇,向他一拜,“抱歉,田兄!可我不能撒手不管!若是届时出了事,便由子睿一力承当,定不会牵连田兄!”
“你当我是怕你牵连?”田秩拔高嗓音道,“在你眼里,我便是那般小人?”
“自不是。”徐怀堂摇了摇头,神情认真,“只田兄待子睿乃真兄弟,子睿也当田兄为至亲兄长,断不能连累田兄!”
他说完便又向那青衫公子拱手道,“大丈夫何苦为难女子,兄台若是心胸宽阔,望向禾二小姐致一句歉罢。”
禾锦华望向他,眸中划过一抹感激。
青衫男子有些挂不住脸,心中气急,面上却一派笑道,“这位兄台怕是也有些过了罢,我本便是一句玩笑话。”
徐怀堂捏了捏拳头,“若是兄台执意要这般强词夺理,那子睿也不必给兄台留面子了。”他望向周围的一圈人,“在场众人皆听闻你方才所言,那般侮辱言辞实在不堪入耳!”
有些看不过眼的端方君子也轻声议论了起来。
“就是啊……”
“众人都听见了,何苦赖账?”
“这般对一介女子,确实有些过分了……”
“小肚鸡肠……”
众人悄悄开始指指点点,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青衫男子面色沉了下来。
“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徐怀堂皱眉望他,“望兄台能自顾颜面,向禾二小姐致歉!”
男子眉宇颇为阴沉,倏尔一笑,道,“方才是张某之过。”他朝禾锦华拱了拱手,言语轻挑道,“对不住了这位美人儿妹妹——”
“呀!”他仿佛才发觉不对,忙笑着开口道,“对不住对不住了,是禾二小姐,禾二小姐。”
“不必。”禾锦华冷笑一声,“人由心生,你瞧旁人是什么,心中便有什么。”
“你瞧我脑袋空空,”她微微一笑,姝丽非常,“而我如今瞧你,却是准备大度原谅。”
她一席话教众人心中连连叫好,不禁想到这般气度的女子,又怎会是传言所说那般…不堪。
那青衫男子尴尬一笑,灰溜溜仓皇而去。
徐怀堂闻言不禁与禾锦华对视一眼,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锦甯也轻轻笑了笑。
这徐怀堂却是为一方人才,可惜了。
“二妹妹……”锦甯动容地长吸一口气,满含欣慰道,“父亲先前予我等姐妹的训导…你…你竟终于听进去了?”
徐怀堂笑着的面色一僵,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首,不知该望向禾锦华还是锦甯。
众人闻言一窒,却是很快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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