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并未因为刘荃此刻的“安静”感到有多开心,因为蔡鹏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又要闹腾起来的,歇斯底里,面目可憎。
洪悬大师要与仇太医他们研究解毒的药,不可能完全陪在刘荃身边,煜亲王要支撑朝廷事宜,于情于理就更不能一天到晚约束随时可能发疯的少帝。
没有多少人在面对“砍头”、“凌迟”、“诛九族”这样的威胁时,敢毫无顾忌地违抗少帝的口谕。太极殿的日子无论对刘荃还是对宫人,说是度日如年,一点也不为过。
蔡鹏想起少帝还未继位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病入膏肓、完全失了少年人朝气的模样,唏嘘不已的同时,内心也慢慢坚定起来。
——再继续这样下去,少帝连命都保不住,冀州百姓也要跟着受苦……为了少帝和百姓,哪怕是背负骂名,他们这些受先皇所托要匡扶社稷的顾命之臣,也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他与其余顾命大臣商议之后,领丁灏求见少帝。
相比于一开始就知道少帝中毒之事的帝师,丁灏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虚弱不堪的刘荃,心中自然震惊不已。
他之前听蔡大人说起忘忧,还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觉得此物应比不上前朝的寒食散厉害,但真正亲眼看到之后,才意识到少帝能不能保住性命,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看看刘荃,再看看站在一旁的煜亲王,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定的心,顿时有了抉择。
刘荃此刻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可精神再不济,见一直对外隐瞒他“病情”的蔡鹏竟然和丁灏一起来了,顿时明白来者不善。
见少帝看自己的目光如此渗人,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丁灏背后直冒冷汗。
帝师蔡鹏却是浑然不觉似的,他不管明明该要一起奏请的丁大人如何装聋作哑,对刘荃道:“陛下已月余未能临朝,如此下去,恐怕于社稷有碍。”
“到底是于社稷有碍,还是于摄政王有碍,于你们有碍?”
刘荃冷笑:“当初先帝嘱托,对尔等是如何信任,而今你们背信弃义,趋炎附势,勾结反王,意图谋逆,妄想窃朕之位,合该诛九族!”
这段时间蔡鹏已经听少帝说了无数次的“诛九族”,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并没有太大反应,倒是丁灏骤然听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刘荃将阴沉目光投向煜亲王:“皇祖父和先帝对你不薄,你却如此对朕,你这阴险卑鄙……”
刘煜不打算浪费时间听他无端谩骂,于是打断他道:“孤乃先祖返魂,承帝亦知。”
一直保持镇定的蔡鹏听闻煜亲王的话,惊得差点扑了过去,而丁灏则忘记了颤抖流汗,只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刘荃更是不可置信地道:“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是先祖返魂,父皇没说……他没告诉朕……”
刘炘哪里是没告诉刘荃一人,他对自己的嫔妃、蔡鹏等人都瞒得结结实实,刘煜没有说,他也就把这个秘密带到陵墓中去了。
这等大事,想验明正身实在容易得很,所以煜亲王想说谎、要瞒天过海,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既然敢说出口,蔡鹏和丁灏已经相信八成,再看少帝、想起先帝的时候,心情就非常复杂了。
如果刘煜真的是先祖返魂,而先帝也知道这件事,那当初厉皇帝选择承帝继位的时候,先帝没有对任何人提及,欣然接受帝位,就显得有些自私了。
即便是他临终之前,也在想方设法要把皇位留给独子,从未想过为冀州得大昌盛世而择先祖返魂为帝,如果煜亲王所言不假,那先帝何谈是仁爱谦逊之君!
蔡鹏此时才意识到,为何煜亲王与他谈立后之事时全无担忧之态。
——他们以为摄政王权势过大,危及少帝之位,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要说少帝之位了,就是先帝皇位,也等于是窃煜亲王而得的!
……
冀州经历了一个难熬的冬季,永兴二年初,少帝病弱,力有不逮,数月休而不得临朝,遂拟退位诏书昭告天下,曰:
“惟德动天,玉衡所以载序;穷神知化,亿兆所以归心。天心人事,选贤与能,尽四海而乐推,非一人而独有。朕在位二载,仰瞻天文,俯察民心,虽有励精图治之心,仁爱谦礼之意,却难以为继,我祖宗之业,万不可绝于此。皇叔刘煜乃先祖之魂,睿圣自天,英华独秀,刑法与礼仪同运,文德共武功俱远,手运玑衡,躬命将士,天地合德,日月贞明。今便祗顺天命,出逊别宫,禅位于刘煜,望天下大治,诸境升平。”
冀州皇族以及帝师蔡鹏、光禄大夫丁灏等朝中重臣依诏,奉刘煜为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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