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活了大半辈子,陪着景明帝走过许多风浪,这还是头回被子侄算计蒙蔽。
不过眼下并不是算账的时候。
自打玉嬛进京至今,怀王已留意了许久,又从小郡主口中得知她的行事性情,看得出她并非歹恶奸邪之人,心底里为故人宽慰。此刻既已挑明,便顺道将话锋转到韩太师身上——武安侯跟韩太师的交情他知道,倒不怕梁靖泄露什么。
两盏茶喝罢,故交之情叙完,玉嬛也斟酌着探问了当年的案子,得知案情虽是刑部定论,那些卷宗都挪到大理寺的密阁里,不许人轻易翻阅,积年落灰,怕是早已尘封。
她暗自记在心里,待出了怀王府,便觑着梁靖。
梁靖能猜透她心思似的,趁着左右没人,低声道:“想看?”
“总得理清原委,找出破绽呀,否则上哪儿找铁证去?”玉嬛半颗脑袋探出来,顾不上外头寒风凛冽,只眼巴巴将他瞧着,“梁大哥有办法么?”
“你以为我当初为何进大理寺?”梁靖不答反问。
这便是有办法的意思了。
玉嬛莞尔,笑眯眯说了声“多谢”,便将脑袋缩了回去。想了想,又忍不住掀起侧帘,“那位……知道吗?”
“知道。”梁靖颔首,“这事儿对他有用处。”
这便更好了!单凭她和梁靖,要想翻案,委实不容易。若是太子也能出把力气,这事儿就能有更多成算。
玉嬛对太子知之不多,就先前两回见到时的印象,太子殿下端方贵重,胸有城府,并非轻率之人。且他居于东宫多年,朝堂里也有不少拥趸,永王那样受宠,身后携着两位萧贵妃、萧相和世家的势力,仍未能将太子打压下去,足见东宫的本事。
韩太师的冤案是萧家一手促成,太子哪怕是为瓦解永王背后的势力,也会暗里相助。
这般想着,心里踏实了许多,念及永王的数番动作,不由哂笑。
——怀王爷位高权重,或许不会将她这故交遗孤看得多重,但永王拿着他做线,往怀王爷头上算计,那位哪会乐意?就算未必清算这笔账,心里头有了芥蒂,瞧清楚永王温雅面具后的险恶用心,将来碰见事情,也够让永王难受的。
这般想着,心里那口闷气松了许多,便靠着软枕昏昏睡去。
……
怀王府里,待梁靖和玉嬛离开,怀王便命人去请永王过来。
临近傍晚时分,永王恰好得空,听得皇叔有请,当即兴冲冲赶了过去。谁知才进厅门,就见里头空荡荡的只有怀王坐着,向来举止温厚的皇叔沉着脸,神情不悦。
永王有点心虚,拿出晚辈的姿态拱手行了礼,笑道:“这是谁胆大包天,惹王叔不高兴了?”
“你坐下。”怀王不客气,指了指旁边的圈椅。
待永王坐下,他便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开门见山,道:“前些日谢姑娘险些被人拦路劫走,京兆府查出来,是你底下人做的?”那双眼睛含怒看过去,带几分审视的意思。
永王眉心微跳,神情却是波澜不惊,“皇叔是说刘庸?”
“你知道?”
永王颔首,带着点歉疚的意思,“是京兆尹那边派人来问,我才知道有这件事。也是我疏于管教,留了这色胆包天的人在底下,做出这等事来。他并不知道谢姑娘的身份,我已严厉惩戒过——谢姑娘无妨?”
这显然是想撇清干系,怀王哪能瞧不出来?
搁在平常,永王有心糊弄,他也懒得追究,毕竟景明帝虽信重于他,兄弟和儿子的分量终究不同。且京城里那样多的是非,一件件计较下去,他也没那功夫。
可如今永王都欺到他头上来,焉能放任?
怀王双目微竖,脸上便露出怒色,将桌案轻拍,道:“别想在我跟前耍花招!那刘庸跟着你来过好几回,哪会不认识谢姑娘?若只为色胆,会请那些高手去劫人家小姑娘?”他豁然起身,袍袖都似带了风,“堂堂一个皇子,使这般龌龊手段,被人说出去,你也不怕令皇兄蒙羞!”
这话着实令永王一惊,下意识便站起身来。
长这么大,这位皇叔虽深得信重,却甚少疾言厉色地搬出景明帝说事,而此刻……
永王看得出他的怒气,稍加权衡,毕竟忌惮他在景明帝心里的分量,十指在袖中微握,却只温声道:“皇叔是觉得,刘庸是我指使?”
怀王冷哼了声,只严厉盯着他。
永王叹了口气,仍是那副风清月朗的模样,带着晚辈的谦逊姿态,“皇叔怕是误会了。我既将她引荐到皇叔跟前,自是知道她的身份。当年的案子虽尘埃落定,是非对错自有父皇定论,但她毕竟只是襁褓里无辜的幼女,我带她入京是一片好意。何况谢姑娘得皇叔看重,谁看不出来?便是为皇叔的拳拳之心,我也不能做那样的事!”
说话间,他还斟了杯茶,送到怀王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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