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钰敛正了身体,心中如蓄着一面钟鼓,不时便被敲得回音荡却。她低了声音,含着些微的叹息:“也许是心里难过,太难过了,不知如何纾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看了一眼消瘦憔悴的萧衍,摇了摇头:“其实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若是神识有灵,一定不愿看见为他哭哭啼啼,哀伤不能自已的样子。”
萧衍凝睇着她,视线如粘黏的丝线要将她缠成茧似得,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其实我就是心里有愧,试图以那种方式让自己好过一些儿。”孝钰怜惜地看他,眼眸中包含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你知道便好,这样是没有用的。”时至今日,孝钰才真正明白,要说欠,萧衍所欠的远远没有她欠的多。
萧衍回头看了看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雨,遥隔着屏山,雾霭飘薄,衬得人间一片灰蒙蒙。缓声说:“那我们都好好保重自己,早些休息,明天再送他最后一程。”
---这雨下了大半夜,及至清晨微熹时,便停了。飞檐下淅淅沥沥落着昨夜的积水,在滑凉的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地面上缭绕着未散尽的淡雾,但云层之外隐约爬上了日头,正蓄势待发的等着光芒大炽。
沈槐安排的很妥帖,整个下葬过程很宁静,人不多,孩子们都没来,除了萧衍、孝钰和沈槐,莫九鸢也鬼使神差地赶了过来,穿着一袭素白缁衣,孤身来送了怀淑一程。
孝钰伸手将粘黏在萧衍衣襟上烧得乌黑的纸钱拿下来,最后看了一眼石碑,悄然无声地跟着他走了。莫九鸢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座篷舟,停靠在河畔,恢复了从前狗腿子似得做派,神秘兮兮地凑到萧衍跟前:“我带陛下去看个人。”
因他的关子实在卖得太好,萧衍又拉不下脸逼问他到底要见谁,因此两人便领着乔装跟随的禁卫在吴越改道,顺着江流飘摇而下,去了赣州。
赣州河畔鳞次立着许多画舫楼阁,轩窗大开,坐着妆容精细的曼妙女子,不时有勾丝拨弦的音调传出来,混浊着吴侬软语,置身其中仿若时光都放缓了。
酒肆里正开了出新的折子戏,仔细一听,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才子佳人的戏码。莫九鸢引着他们落座,要了最贵的陈年太禧白,殷勤地替萧衍和孝钰满上。孝钰抬起眼皮,“莫九鸢,你这卖的什么关子?”
莫九鸢含笑着说:“二位猜猜这酒肆是谁开得?”
萧衍睫羽微垂,转而轻绵地笑了笑,这笑声尚未全落在地上,便听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从内柜里飘出来:“送官?官府忙得很,就别去添乱了,直接扣在后厨让他洗碗,不会?洗碗都不会还敢出来喝霸王酒,走,你领我去瞅瞅,那个旮旯里冒出来的人才。”
萧衍伸手将桌前的屏风拨开,恰恰挡住了他们三人的脸,耳边还是断不明白的官司声,夹杂着那艳俗的折子戏,如一场颠三倒四的荒诞闹剧。孝钰低了头,悄声说:“姜子商够可以的啊,还特意给衍写信吹嘘他买卖做得多大,敢情是跑到这锦绣丛中卖起酒来了。”
莫九鸢笑说:“这河畔停靠的货船,十艘中有八艘都姓姜,南郡往来商贾没有不知道姜老板大名的。他恐怕这一回儿还真没吹牛……”
孝钰奇道:“那他怎么还在这破酒馆里?”
“空虚寂寞呗”,莫九鸢眉眼飞挑,“此处乃四州接壤,秦楼楚馆林立,乐坊佳人才色双绝,姜老板就算买卖做得再大,也舍不得这温柔乡啊。”
耳边的官司声渐渐息掩,像是双方达成了一致,各自散去,那荒腔走板的折子戏再度占据主流。萧衍瞥过那盛酒的白瓷瓶,微微散出如玉般的幽润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眼眸中掠过一抹狡黠之色:“咱们今日也得喝一次霸王酒,现成的富户在这儿,不宰白不宰。”
莫九鸢与他对视了一眼,倏然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姜子商一看见这羽带博冠的道士,便皱起一张苦瓜脸:“我说……你可是堂堂青桐山掌道,天下一道门,时不时跑我这儿来白喝酒,传出去忒得掉价……什么?你还点了太禧白,什么贵你点什么呐……”姜子商呼啦啦地翻过账本,煞有介事的数落。莫九鸢不以为意,拽过他的袖子往坐席上引,甫一绕过屏风,莫九鸢愣住了,两张坐席上空空如也,酒盏码的整齐,连酒壶都盖上了木头塞,仔细一看,桌面上摆着一方白玉扳指,很眼熟,就是萧衍平日里常戴在手上的。
一阵恍惚落下,莫九鸢那并不算灵敏的脑子有些清醒了,他忧虑地转头看看姜子商,见他两眼发直,紧盯着玉扳指,慢慢的上前,如珠似宝般地捧起来,放在嘴边呵气反复擦拭着,神色渺远,似是忆起了许多往事。
蓦然间,他飞奔至窗前,视线飞快地掠过河畔上蚂蚁攒动般的人影,徒劳地找寻过后,盯住了一艘画舫,船头站了几个精壮硬实的带刀男子,水雾飘摇间依稀可见船舱里有两个人影。只能看见和莫九鸢穿了一样的白色素服,可再看,看不清样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舫消没在湖光缥缈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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