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九鸢点了点头:“太子妃可听说过《晋云医书》?”
我向来不喜欢念书,就算念也是话本传奇多些,至于经史子集我碰都不愿意碰。正统书里,稍稍有些偏冷门的书我都没听说过,但这本医书我却是知道得,因它实在名声在外,如雷贯耳。
晋地有道,名曰云献,医术高明,善起死回生。以毕生精力著晋云医书,聊供后人一阅。
说得就是一个叫云献的道士,医书高明,会让死人回生,他将毕生医院编纂成了一本医书《晋云医书》。这一则事迹被收录在前朝大梁志中,给后世掀起了不少波澜。
能起死回生嘛,又说得有鼻子有眼,自然不少人趋之若鹜,倾尽全力去找寻《晋云医书》。尤其是道门,因写《晋云医书》的是个道士,故而将此视为道家法宝,世代都要为寻此书而费不少周折。
但传说终归是传说,我从没听人说过有谁真正寻到了《晋云医书》。
莫九鸢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太子妃所中的毒正是被记录在《晋云医书》中的第九章——赤术子,书中介绍了此毒的特性,更给出了解毒之法。”他伸手拨弄了残留的药渣,摇了摇头:“此毒极烈,但照解药的用度和太子妃的反应,应只是下了极轻微的毒,目的应不是想要太子妃的命。”
我盯着他的脸,想在上面寻些蛛丝马迹来判断他所说是不是信口胡诌,但想了想他似乎也没有胡诌的动机,难不成是无聊了想来给我逗逗闷吗?
“那你看过《晋云医书》?”我以一种较为委婉隐晦的问法。
他抬头看我,迟日的阳光在脸上勾勒出耀目的光晕,神色迷惘,好似想起了什么难以忘怀的往事:“清嘉五年的那件事后,师父向姜相进献了《晋云医书》的抄本。”
我的下颚几乎要掉下来:“抄本?”
“娘娘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医书并没有原本,真迹是被刻在了云献的墓碑上。青桐山道士参阅典籍,从云献生前的一些集注中摸索出来,他极有可能让后人将医书与自己同葬。道门本就相连,青铜山遍寻云献生前停驻过的门派,查找出了他的墓葬地,意外发现了墓碑上的医书真迹。青桐道士将真迹拓写成书,而后将墓碑毁掉。其实《晋云医书》早就归青桐所有,但青桐山依旧年年派人不惜重金找寻医书,原因恐怕是不想让人知道医书就在青桐。”
我奇道:“这又是为何?”
莫九鸢的一双眼透亮:“师父虽然没跟我说过为何,但我推测,道法自然,崇尚无为而治,顺其自然。《晋云医书》号称记载了能起死回生之法,此等违反天地法则的事,大约是与道门宗法相悖。故而,青桐山不愿将之示人。”
我又问:“这书又如何到了你师父的手里?”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脸颊微红,轻轻低头,声音也低了下来:“大约,是他偷得。”
我看着他清俊羞赧的面容,不由得叹了口气,那样一个道门败类,怎么会收了这样一个脸皮薄的徒弟。
瑞脑香雾从龟鼎中飘出来,缭绕在我们中间,将他清瘦的面容趁得愈加渺远。他在一派清杳迷蒙中开口:“这件事沈侯爷能管。”
他说我爹能管。
我脑中收拢着许多绵长的回忆,有一段剪影却是跟眼前这半个小道士有关。嫁入东宫那日,我着了太子妃那尾摆冗长的鞠衣,身后跟了四个侍女专门为我托裙,礼官捧着典册侍立一旁,父亲扶着我的手将我送上舆辇,口中谆谆嘱咐着我要恪守妇道,宜室宜家,却在礼官看不到的隐蔽处以幽秘地姿势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五个字,莫九鸢可信。
后来我仔细想过,在吴越侯府里有悠多的岁月可以跟我说这句话,但父亲非选了这个时机以如此仓促的方式来说,大约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怕我问,为什么莫九鸢可信。
父亲说莫九鸢可信,莫九鸢说这件事父亲能管。他们两人之间,难不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迂回曲折的关系么。
我拖着下颚冲嬿好道:“我若要出趟门该怎么办?”
嬿好嫣然一笑:“只要太子同意了,回趟娘家还是行得。”
一提太子,我脑子里那只蜜蜂又嗡嗡地叫了起来,搅得我心烦意乱。在绣榻上换了个姿势,将右腿搭在左腿的膝上,长久不语。
莫九鸢取了卜卦的签条,问我要不要算一卦。
我昵了一眼他那些卦签,好整以暇地说道:“上次那根签,你说是上上签。结果皇后要我替太子选妃,这事平添了多少波折,一点也不顺利不说,我还中了毒在床上躺了好多天,这算得哪门子上上签,你这卦还灵吗?”
莫九鸢拿着竹筒高深地说:“上次的卦为上上吉,宜婚假,宜出行。选妃之事不了了之,岂不是宜了太子妃与太子之间的姻缘婚嫁。太子妃中了赤术子这般剧毒,却能安然无恙,岂不是上上吉?”
别说,他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我遂将竹筒取了来,又卜了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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