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询负手走到门外时,没了先前半日的闲适松散,眉宇间的笑意暖意消散,眼神锋利、直接。
神不守舍的谭振亨看到首辅趋近,匆匆瞥过跪在一旁的谭庭芝,不自觉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付氏敛衽行礼问安。
程询略一凝眸,回身轻一挥手,“走了。你们回。”继而走下石阶,步履如风地离开。
董飞卿、蒋徽目送程询的马车消失在转角处,回转身,交换一个眼神,前者吩咐候在一旁的刘全、友安:“把人带进去,别在这儿戳着了。”
谭家三人步履沉重地进门。
蒋徽与董飞卿低语几句,独自去往内宅。
付氏心焦不已,往前赶了几步。
蒋徽头也不回,“你们母女两个,随我来。”一直走到垂花门前,她停下来,转身看着她们,“你们不是我的客人。有话就在这儿说。”
付氏是无地自容的样子,谭庭芝则是神色恍然,盯着脚尖出神。
蒋徽闲闲地站在那里。付氏在她心里,早已变成了面目模糊的一个妇人。此刻站在面前,也不想看清。有的人,你记住她的样子,都是给自己添堵。
付氏死死地攥住帕子,慢慢定下神来,打量之后,问蒋徽:“你不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可好?”
蒋徽不语。
付氏讨了个没趣,忙转换话题:“那封信,我看了。这次过来,是给你赔罪,也是想与你商量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蒋徽仍旧沉默,定定地看着她褙子上样式繁复的彩绣。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只有令人心里发毛的平静与沉默。付氏死死地咬了咬唇,上前一步,跪倒在蒋徽面前,仰起头来,泪水滑落,“我求你,宽恕我们一次。这一次你若能高抬贵手,谭家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蒋徽微笑,“我没那么大方。”
“我们错了,对不起你。”付氏俯身,磕了三个头,“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做父母的错。”她哽咽起来,“庭芝与你年岁相仿,你们又有多年的情分……她一时鬼迷心窍,你就饶她一次,好么?我们手里的一切,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拼了命也会为你争来……”
“想要什么?”蒋徽抬起手,用指尖挠了挠额头,“我如今最头疼的,就是什么都不稀罕。”她牵出了孩子一般纯真的笑容,“总有点儿活腻了的意思。您说,这可怎么好?”
“……”付氏抬起头来,满脸茫然,费力地转动着脑筋。她得快些想清楚,什么能打动蒋徽;更要快些看明白,蒋徽到底意欲何为。
“您不用猜了,”蒋徽语声柔和,“我跟您明说就是。”
付氏急切地点一点头。
蒋徽态度更为柔和:“你们看到的那种信,我手里有几封。上午见到谭庭芝,心里不舒坦。您也知道,我不舒坦了,不是自己倒霉,就是别人倒霉。
“我给武安侯府送去了一封信。
“谭庭芝身在闺阁,与人私通到了那种地步,按照惯例,该如何发落?您是让她自尽,还是把她扫地出门,派人追杀她一两年?”
付氏面色变了几变,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她睁大眼睛,死死地看住蒋徽。
面前的女孩如妖似仙,这么美,又这么狠。她难道不知道,一字一句,对她来说,都是惊天霹雳?是怎么做到和颜悦色地说出口的?
蒋徽说:“别急着动气,还不到时候。你们的好日子,刚刚开始。”
付氏整个人僵在原地,片刻后,双眼往上一翻,身形向后一仰,昏倒在地。
蒋徽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扬声唤友安。
谭庭芝听到声响,想呼喊,想奔到母亲近前,偏生出不得声、迈不动步。
作者有话要说:蒋徽:我明明很温柔很客气了。无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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