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爵带着她来到一座坐落地比较远的土屋前。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个五十来岁的男声哎哟哎呦地叫。
沈清爵推门而入,坐到破旧的木凳子上,谢冰媛跟着进来,发觉里面跟外头其实没差多少暖和。
“佟老子爷,就知道你睡不着,给你送酒来了。”
土炕上眼睛裹着破被坐着的瞎眼老头身子一抖,试探地问:“沈公子?”
“是我”
瞎眼老头下了床,摸到破木桌旁坐下,嘿嘿笑了两声,接过沈清爵递过来的酒坛喝了几口,身上也暖和了,像是恢复了元气。
谢冰媛没坐,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人,等着喝了酒来了兴致的老头开口。
“这风雪,和北魏的没差嘛,也就有沈公子还记着我这老头子了,哎呦,想当年跟着王爷那风光,哪儿能想到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清爵神色有些怪。
“落下了这一身病。”这个名叫佟子灯的老头子喃喃自语。
旧楚快亡那十来年,不是没有和北魏交过战的。
当时朝堂上下没一个可用的武将,老太后思来想去,只好让亲王亲自带兵上阵了。
可巧不巧,选的就是无功受禄多年的沈王爷。
沈清爵的父亲,带着一万精兵,到满武州外一个叫河安的地方打了一辈子唯一一次仗。
那会儿不是沈字战旗,还是黑红底鎏金边的沈字王旗,沈清爵那会儿才三四岁,自然不知道战况,只知道打完那仗几年后她的父王闷闷不乐,最后也不知所踪。
沈王爷带着沈家的兵对上了兵强马壮的北魏三万骑兵,想都不用想,惨败。
这一仗也把沈王爷的家底打空了一半。
其中有一队枫字营骑兵奉命保护沈王爷,乱军之中,箭矢如北魏的风雪一样铺天盖地,这对兵马一边死伤无数,一边口里喊着:绝对不能让王爷比咱们先死!
有飞刀宝剑乱飞乱掷,眼看着一柄飞刀就要扎进不会武功的沈王爷的胸膛,枫字营营长从马上跳过来硬生生用脸挡了那一刀,然后一双锋利的眼睛也当场瞎了。
这个人就是佟子灯。
旧楚覆灭以后,他一身是病,又瞎了双眼,只能领着几个微薄的饷银过日子。
说到激动出,他又剧烈地咳了几声,沈清爵忙给他顺了顺背。
“我这一辈子,也就跟着沈王爷风光过那么一回,这几年能和老头子说句话的,也就沈公子你一个人。”
“若老头子能活到沈公子娶亲的那天,哪怕是走不动了,也一定要讨杯酒喝。”
感受到身上帮他顺背的力道,他出了口气:“错了错了,是沈姑娘。”
谢冰媛有些讶色,倒是沈清爵面色如常。
“不过想来能娶沈姑娘的也一定是王侯伯爵人家,老朽就不去了,免得给你丢人。”
沈清爵听了话收回了手,又打开一壶酒,“我们家大事小事都是管事的说了算,不过佟伯伯要来的话,她一定会同意的。”
说着她瞅了一眼谢冰媛,谢冰媛披着狐裘,脖子上一层雪白毛领衬地她更加剔透动人,谢冰媛脸上像染了风雪,又狠狠地瞪了回去。
当年河安一战之后,北魏挥兵南下,一路烧杀抢夺到了太京城,薄家天子赔银子送质子,才勉强保住了旧楚山河。
“就是王爷多年无音讯……不过听闻现在那镇国上将军是咱们沈家的郡主,老朽可以死也能瞑目了。王爷有这样的女儿,了不起,了不起!”
沈清爵打开另一壶酒,递给了一直站着的谢冰媛让她驱寒。
谢冰媛双手接过酒坛喝了两口,腰肢挺地很直,她天生如此,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清冷气质,不同于沈清爵的肃杀冷冽,她这种女人,是天生不可侵犯的冰源。
所以能拒太京城纨绔于千里之外,却正中沈清爵下怀。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接替了她爹的活,不论旧楚还是现在的萧家王朝,都是守这片地啊。”
佟老汉像被戳中了什么心事,“可惜了,王爷没个世子爷,多重的担子,让郡主一个女娃儿扛着,唉。我这双眼见过郡主小时候,还是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呢。”
谢冰媛脑子里飞快勾勒,立马浮现了一个扎着小辫的粉雕玉砌的小沈清爵,就发现脑海里的人异常惹人疼爱,她心一凛。
“大佬爷们儿的国,被个女人欺负到了头上,如今还得靠女娃儿来守。”
沈清爵没再让他说下去。
“这些,都是沈清爵应该做的。”沈清爵轻描淡写,像说别人的事。
“时候不早了,改日再来看您,喝了这酒您也该热乎地睡了,我就先走了。”
两人走后,土埋半截的老汉上了床,闭上眼睛,梦里又是数不尽的铁马冰河刀光剑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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