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躺在那儿乖乖伸出了手。
曾御医基本每半个月都要来给柳安安看看脉象,倒是熟悉她了。
搭了搭脉,仔细检查过了,曾御医退后。
“回禀陛下,柳美人不过是偶感风寒,遇冷身子骨不够抵抗的,起了热。只需要服用一帖药下去发发热就好。”
“去煎药。”
曾御医刚退下,褚余也起身,叮嘱柳安安:“不许动,我去给你取个好东西。”
柳安安眨巴着眼,有些不想他离开。
生病的人,身边没有人陪着,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褚余本抬步要走了,对上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没有多想,重新坐了下来。
柳安安乖巧地往里挪了挪。
“陛下坐着难受,上来。”
起热又不过人,不会让人传了病,柳安安就大大方方请暴君一起来。
褚余也不客气,靠着床垫坐在柳安安的身侧,单手搂着她。
“陛下……”
柳安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别人,她身边只有褚余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黏人了。紧紧贴着褚余,甚至就连烦心事都有了倾诉的**。
“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褚余一直在观察她的模样,脸蛋虽然是红彤彤的,眼睛里有些湿润,但是精神尚可,说会儿话倒是无妨。
“你说。”
柳安安犹豫了下,换了一种方式。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陛下是一个普通人,如果陛下忽然有一天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是自己所看见的那样,会如何?”
褚余垂眸,怀中的小姑娘根本藏不住她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难道说,她知道了她的身世?
褚余若有所思。
镇南王府埋得深,就连他都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家的,她怎么会偶然得知呢?
只她瞧着,着实苦恼。
褚余的手落在她的后脑勺上摸了摸。
“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柳安安一愣,赶紧解释:“我是说如果,不是说陛下,陛下的身世肯定是……”
“是假的。”
褚余冷静地说道。
“玉牒上记载,我的生母是齐妃,出生于二十一年前的正月初一。这些都是假的。”
柳安安第一反应,立刻算了算时间。
她还记得,当初陛下说过,他的生辰是在大雪的那天。
距今不过还有短短几天的时间。而正月初一,则要退后几个月。
褚余一手摸着小姑娘的头发,眼神投向远处,有些回忆。
“我出生是二十二年前的大雪那天,但是无人知晓。我的母亲独自一人,在废宫里生下了我。”
柳安安猛地睁大眼。
废宫?
他……
柳安安隐约记起,当初刚入宫时,他曾经说过,他小时候是有过饥饿的生活,淑太妃与他有一饭之恩。
难道是因为陛下和陛下的母亲生活在废宫,才没有得到照拂吗?
“我母亲生下我没两个时辰就死了,当时我也险些跟着死去。”
柳安安抬手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怎么是这样的?
那他当时刚出生的一个婴孩,到底是怎么才能在深冬的寒冷天,活下来?
还有玉牒上记载的母亲都不一样,这,这就是皇家辛密之事了。
柳安安不敢问,不敢出声,忽地觉着,她的问题可能戳到了褚余的过往伤,盼着他别说了。
“我出生后,褚正当时在的,眼睁睁看着我母亲死去,眼睁睁看着我险些冻死。最后可能是他最后的一点善心,派了个嬷嬷来照料我。”
褚余说的漫不经心:“我在废宫长了五六年,吃不饱穿不暖,淑太妃入宫时不得宠,被当时的皇后挤兑到废宫附近。她那会子年轻,也心善,悄悄派人匀出膳食来与我。”
“后来老师……姚太傅也发现了我,每次都会绕到废宫来给我启蒙,讲学。给了全套的书本,笔墨纸砚。”
“也是因为这个,藏在废宫多年的我,不得不要以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出现。褚正就胡乱将我记在了一个早死了的妃子头上。”
褚余嘴角一勾,那是柳安安第一次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却是那么薄凉,甚至是有些阴狠。
“他连我母亲的存在,都不敢公布于世。”
褚余垂眸,手指在满脸都是害怕与后悔的小姑娘脸颊上划过。
“瞧,我的身世不也是如此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你能操控一切的时候,什么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
柳安安没敢问了。
刚刚褚余说的那些话中,有太多的她不敢想。
柳安安只能伸出手抱住他的腰,乖乖贴着他,想要给他一份力量。
“忽然问我这个,是知道你的什么身世了?”
褚余说得轻松,柳安安却浑身一震,根本不敢接话。
要是有任何的纰漏,她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可不能让暴君知道她一直是在骗他。
“没有什么……我就是,就是随口问问。”
柳安安把脸藏在他怀中,撒娇躲避追问。
褚余也不问了。
他眯着眼,想到那个圆脸的小侍卫。
不过是中午那会儿说了两句话,看来那小侍卫带回来的消息,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存在。
无妨,反正他想知道的,都能知道。
不急于一时。
曾御医煎好了药,郡青送来后,柳安安却怎么也不想喝药。故意躲着躺下去想装睡,却被褚余按着下巴,手指在她下巴上勾了勾。
“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乖乖喝,二,我帮你……”
柳安安立即坐起身,额头上的帕子都掉在了被子上。
她顽强地伸出了手。
“药给我,我喝!”
放到温度刚好的药,入口不烫。
柳安安闭紧了眼咕嘟咕嘟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药碗刚松开嘴边,褚余的手指塞到她嘴边,一用力,往她嘴里塞进去了个什么。
柳安安舌尖抵着,然后眨了眨眼。
咦。
甜的。
旁边郡青忍着笑,收了空碗,对柳安安屈了屈膝:“回禀美人,刚刚陛下吩咐了,美人怕苦,让奴婢早早准备了一颗蜜糕。”
柳安安腮边鼓起了一个小包。
“哦……”
她咬着蜜糕,嘴里的苦味被冲淡了些。
褚余吩咐郡青准备了一杯水来。叮嘱柳安安:“嘴里含了糖,吃过漱口,免得牙疼。”
柳安安还真老老实实道:“是。”
她这边漱口,那边褚余起身去了外殿。
曾御医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说。”
曾御医拱手道:“回禀陛下,柳美人吃药调理了半年有余,微臣观其脉象,已经有所好转,柳美人身子骨底子弱,慢慢补来,想必再一年半载,就能调理的大概好。”
褚余问了句:“若是这个时候……”
曾御医低下了头。
“咳……柳美人如今年纪刚好,只要不在半年内有孕,就无妨。”
曾御医想了想,委婉的说道:“其实,就算有孕也无妨,孕期的时间多多补充补充,等生了小殿下,柳美人年纪也大一岁了,会好许多。”
褚余心中有数了。
柳安安这一次喝了药,很快发热,睡了一夜起来基本就好了。
“郡青,我做的衣裳呢?”
柳安安起身后,忽地想到自己昨儿说了,该给陛下一身新做的衣裳的。自己找来找去,却没有找到。
“回禀美人,那衣裳,昨儿陛下沐浴后就换上了,如今该是穿走了。”
郡青过来屈膝笑着说道。
柳安安一愣。
哎呀,他已经穿走了。
那岂不是不能当礼物了。
哦对,还有酒。
酒先当做第一部分的礼物,白玉簪,是给他两天后的生辰礼物。
说来还有短短两天时间了,宫中却丝毫没有给陛下举办千秋节的打算。只宫中大概在慢慢准备着年节。
看样子,外边人知道的只是正月初一,陛下的假生辰。
柳安安想了想,自己的事情暂且先不考虑,是要先给陛下过生辰最为重要。
陛下今年二十二岁,二十二岁是一个大生辰,除了她却无人替他庆贺,只是干巴巴的一支白玉簪,到底不美。
“郡青。”
柳安安低语道:“我明天想出宫,你告诉我,哪里寺庙最灵验,我想去求个平安。”
“美人刚刚病好……”郡青劝了一半,对上柳安安的视线,只能退后一步,“回禀美人,京郊外的无量寺最为灵验。”
“好,明日我就出宫去求个平安。”
柳安安盘算过了,给陛下求一个平安符,再给陛下准备长生牌供在佛前。
平安符这本应该是陛下父母做的事情,但是听陛下说的,他的母亲早早不在,先帝这个父亲,有和没有一样。
至于长生牌,陛下真的是个大好人,他有恩与她太多了,别的她做不到,能做的,就是在佛前给他请长生牌,祝愿他的平安。
次日,柳安安又用宫牌出了宫。无量寺和曾经她在通州府时去的寺庙不同,这里的肩轿可以直接抬上去,且冬日里天冷,左右两侧堆积着白雪皑皑,阶梯上扫了雪赶紧,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融化成水。
这一路上去可不太容易,但是寺庙中几乎没有什么香客,柳安安去找了住持求了平安符,又转而去请一尊长生牌。
“施主来得巧,这边还有一位施主也是为他人请长生。”大和尚在前领路,雪落了一地,柳安安裹着厚厚的斗篷,搓着手。
这个时间,还有人来请长生?
那长生牌的殿外,一个青衫男子脚步匆匆,从一侧离开,柳安安来得晚,只能看见一个背影,而长生殿内,还有个人。
柳安安跨步而入,倒是有点诧异。
那殿内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白衫男子。
他许是听到动静一回头,熟悉的面庞上也爬上了错愕。
“……安姑娘?”
柳安安愣了:“陈公子?”
这倒是巧合。
柳安安这一会儿不好意思给暴君请长生牌了。
他是国姓,若是给人看见了不好。
柳安安只好转移话题。
“陈公子也来给人请长生牌?”
“是啊。”
褚轩坦坦荡荡让开身。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刚刚立起来的长生牌。
上面写着三个字。
‘闻卿安’。
“闻……卿……安?”
柳安安呆呆地盯着那几个字。
褚轩微微一笑:“是在下的未婚妻名讳。”
“闻家的姑娘,闻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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