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伶见她姿态不对,生恐她伤着自己,却又不敢吵醒,正在踌躇,仙草睁开双眼,朦朦胧胧道:“我刚才打了个盹。”
谭伶笑道:“必然是倦乏了,不如到榻上去歇息。”
仙草应了声,才要起身,却又想起来:“那是皇上的龙床,我要回我那里去。”
谭伶略一犹豫,殿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忙回头看时,却见是个小太监快步而入,说道:“公公,延寿宫那里派了人来,传小鹿姑姑过去。”
昨晚上的事情,此刻宫内必然到处都知道了。
太后没有亲自来已经是自恃身份,这会儿不让仙草过去,却是失礼。
仙草道:“太后要见我?”她看向谭伶,“皇上说不让我出去,咱们就别去?”
谭伶差点苦笑出来,他也知道颜太后那个性子,若是不去,只怕她自己就来了。
当下谭伶先示意那小太监退下,才轻声问道:“姑姑难道怕见太后吗?”
仙草嘀咕道:“不知道,但是好像不太喜欢。”
谭伶道:“姑姑不用怕,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喜欢姑姑,太后自然也会喜欢你的。”
仙草的脸上又隐隐泛红:“你、你说什么……”
谭伶本是要让她宽心,见她害羞,忙道:“奴婢只是说,姑姑不必担心。横竖不管怎么样,有皇上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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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伶最后一句话却说动了仙草。
“不管怎么样,有皇上在。”
这一句就像是定心丸一般,何况她细想想,自己的确是没什么好怕太后的,顶多是下意识地不太喜欢而已。
谭伶因见她又倦又累,怕她受不住,略一踌躇,便特吩咐人备了肩舆。
两人出乾清宫,仙草见肩舆放在身前,便扶着谭伶的手,自然而然地坐了上去。
谭伶见她举止娴雅大方,毫无忸怩之态,更无什么自矜自傲之色,反而是一派寻常,竟好像是常坐惯了似的,他反而有些吃惊。
这一路往延寿宫而行,来来往往的许多宫人自然都看的分明,见仙草高高地坐在肩舆上,无不露出震惊的表情。
原来宫内的规矩只有三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坐抬舆,三品以下的,除非是皇上太后格外体恤恩典,如今仙草什么品级都没有,却偏端端正正地坐在肩舆之上,自然惊倒了无数人。
偏偏有几个妃嫔迎面走来,远远地见这般气势,还当是颜珮儿,正满面堆笑准备行礼,却又发现不对。
她们呆若木鸡地站在地上,仙草在肩舆上,彼此目光相对,这些人想有满肚子的惊疑惶恐,却都说不出口。
仙草却也发现她们的眼睛都瞪得圆圆的,满面惊异地盯着自己,直到现在她心中才模糊地想起来,忙转头看向身侧的谭伶:“谭公公!”
谭伶忙道:“姑姑有什么吩咐?”
仙草吩咐:“停舆。”
谭伶一抬手,众人忙止步,将抬舆轻轻地放下,仙草迈步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问道:“我是不是不能坐这个?”
谭伶微怔,继而笑道:“这个有什么打紧,姑姑放心,是皇上允许的。”
仙草道:“可他们都盯着我呢。”
这会儿那边几个妃嫔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却离开众人走了过来。
谭伶目光一动,原来这来人正是方婕妤,当初跟朱冰清罗红药等一块儿进宫的。
方雅看着仙草,迟疑地唤道:“小鹿姑姑?”
仙草一愣,转身看向她,却并未答话。
方雅见她也不行礼,只是微睁双眸看着自己,却忙笑道:“之前听闻小鹿姑姑回了宫,只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如今见你大好,我便放心了。”
仙草才要开口,谭伶道:“多谢方婕妤关怀,只是太后那边儿催的紧,请婕妤见谅。”
说罢便对仙草道:“姑姑,咱们走。”
仙草应了声,又看一眼方雅,才跟着谭伶一块儿去了。
身后方雅愣愣地望着仙草离开的身影,其他的妃嫔才忙赶过来:“婕妤,她跟婕妤说了什么?”
方雅苦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大家见仙草一行人远去,便七嘴八舌地又说:“原来乾清宫里说皇上宠幸了她的话并不是假的,如今皇上都没有封任何品级,竟已经这样张扬了,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方雅道:“你们不要胡说。”
“哪是胡说呢,听说皇上因为她把颜昭仪都骂了一顿,连颜昭仪这样的都吃了瘪,这以后还不宠上天去?我们越发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会儿她要去延寿宫,会不会是太后要出手整治她了?”
众人正在猜测,不料在宫道旁边的琳琅门下,却还站着另外两人,其中一个正是江水悠,另一人却是冯绛。
江水悠道:“你如今亲眼看见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准不准?”
冯绛啧了声:“得亏我亲眼看见,不然的话还真不能想象。”她说了这句,又不屑地冷哼了声:“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别跟我争抢就行了。”
江水悠嗤地笑了:“人家跟你抢什么?你可真是自己白吃干醋。不过……倒未必跟你没有关系。”
冯绛诧异地看她:“你说什么?”
江水悠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宫吗?若说这宫内有人可以帮得上你,恐怕也只有这位小鹿姑姑了。”
冯绛双目圆睁:“你为何这样说?她怎会帮我?”
江水悠道:“你那点醋意,只有你才存着,她是半点儿也不知道,但算起来你们两个之前也还有些情谊的,她又是皇上眼珠子般的人物,只要她肯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却比你自己说破天要顶用百倍。”
冯绛的心噗噗乱跳起来:“你……此话当真?”
江水悠道:“你又不是个傻子,你自己忖度便知。”
冯绛咬了咬唇,不禁喃喃低语:“如果她真的能帮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
突然冯绛道:“对了,这会儿她去延寿宫可怎么样,会不会是太后想为难她?”
江水悠笑道:“这么快就替她担心起来了?你放心,叫我看太后未必还是以前那样。再说,你看看她身边那个人,听说之前是在外头镇抚司当差的公公,皇上把这样的好手放在她身边儿,可见是早做了妥帖安排,哪里轮得到你操心。不过……”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着,小鹿姑姑跟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冯绛道:“什么不一样?”
江水悠也说不上来,琢磨着说道:“总觉着哪里不对,不像是之前那样谨谨慎慎躲躲闪闪似的小奴婢了……”
冯绛听了随口道:“这话倒是不假,方才远远地看着她在抬舆上,我还以为是哪位娘娘呢,真是气场十足的,比那颜昭仪的派头还足几分呢。”
江水悠的心一震:“你说什么?”
冯绛道:“我说她派头足,又如何?”
江水悠盯着她:“前面那句,你说以为……”
“以为是哪位宫内的娘娘啊,”冯绛无心道,“你不也这么觉着她不像是小奴婢吗?”
“哪位……娘娘?”江水悠喃喃自语,突然间有些晕眩。
此刻江昭容突然间想起一件给她深埋在心底的机密往事。
当初在皇帝召幸她的时候,她曾有幸留夜,无意之中听见皇帝说了几句梦话。
皇帝还喊过一个人的名字,显然似梦萦魂绕。
她一直猜不透,为什么皇帝心心念念的是那个名字,可却对这鹿仙草如此着迷不舍。
没想到冯绛的一句话,似一语点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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