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见雪茶忧心忡忡,一副将要天塌下来的模样,她眼珠转动,却笑了起来。
雪茶瞪着她:“你笑什么?”
仙草道:“公公莫非是因为那晚上看见……才突然冒出了这想法?”
雪茶呆了呆,还未说话,仙草说道:“你放心,皇上没有发疯,自然也不傻,他只是有些年少气盛罢了。”
雪茶迷惑:“年少气盛?”
仙草嗯了声:“年少气盛,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儿来也不足为奇,只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轻狂少年,你放心,皇上自个儿心里明镜一样呢,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的什么没有,他的口味高贵刁钻着呢。何况那晚上不过是个误会而已。”
雪茶口干舌燥:“那那、那又是什么误会呢?”
仙草笑道:“皇上多半是睡糊涂了,把我当作了我们婕妤,所以他清醒过来后就把我推开了,还害得我扭了脚疼了好几天呢。”
那个心结在雪茶的肚子里搁了这许多天,如今听了仙草的话,他抬手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当然是把你认作别的什么人了,不然的话,难道真的饥不择食了不成?”
仙草啧啧说道:“公公,你现在说话也越来越口没遮拦了啊,我虽然入不了皇上的眼,但你难道没听说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自然有别的好人看得上我。”
雪茶把她从头看到脚,脸上流露鄙夷的神情:“说这话你也不怕闪了舌头,瞧瞧你这德性,最近又偷偷摸摸地吃了不少好东西?你这鬼头鬼脸的,连我都看不上。”
仙草捂着嘴笑道:“很是很是,我也不敢指望公公看上我。”
“哼,你明白就好。”雪茶早忘了自己当初舍不得她出宫的事,如今见仙草倒是老实,自己说什么她应什么,心中那股别扭才慢慢消减了,可是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等等……”
雪茶低下头,几乎跟仙草额头碰着额头了,他低低地说道:“这些日子,皇上时不时地就会召紫芝姐姐到身边儿,你可知道?”
“这……我不知道啊,召紫芝做什么?”仙草略觉惊疑。
雪茶说道:“你一定猜不到,皇上召见紫芝姐姐,问东问西的,问的竟多半都是徐太妃娘娘昔日的事情。本来我以为皇上只是好奇而已,但是这些日子,隔个三两天,必要找个由头叫她去说几句话,而那话题说来说去,总会落在紫麟宫上面,你说这……怪不怪?”
仙草这次可是词穷了。
跟雪茶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强行笑道:“难道皇上、还惦记着旧日的仇怨,打听的清楚了之后好报仇吗?”
雪茶脸上流露相见恨晚的表情,道:“你别说,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越看越觉着不对劲儿,皇上听着紫麟宫跟徐太妃娘娘的旧事,却像是乐在其中,很喜欢听一样……虽然皇上没有说什么。”
仙草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又或者是皇上闲着无聊,听听解闷儿的。”
雪茶皱眉忖度片刻:“我只盼真的是这样。可千万别是那什么爱屋及黑……”
仙草笑道:“爱屋及乌吗?那谁是屋子,谁又是那只鸟儿呢?”
雪茶打了个哆嗦,呵斥道:“我管你谁是屋子谁是乌鸦呢,横竖你离皇上远点儿。”
“当然当然,”仙草认真说道:“你没瞧见我多日没靠近乾清宫跟御书房了?平时若没有事儿,我连宝琳宫都不出了,生恐惹是生非。”
雪茶满意地颔首:“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过,这罗昭仪娘娘如今也是因祸得福熬出头了,你也跟着沾光……如果有机会,你舍得出宫吗?”
仙草点头如捣蒜:“舍得舍得,可知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
雪茶挑眉瞪了她半天,却没做声:“那我记住了,先走了。”
仙草忙道:“公公稍等一会儿,我有点东西给你。”不等雪茶答应,她已经转身折回宝琳宫去了。
***
雪茶一路回到了乾清宫,门口的太监说里头小国舅才来不久,雪茶心想颜如璋也不是外人,便往内走去。
不料才冒头,就听见赵踞说道:“当真如此?”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诧。
“千真万确,”颜如璋回答,又道:“我也是怕弄错了,所以特意费了一番功夫将那账房找到了,逼问之下他才承认了跟太师府的确暗中有往来。”
雪茶因为听见两人好像在商议正经事,便忙退后数步,等在门口不敢入内。
隐隐听到里头皇帝带着怒意冷笑说道:“俗人昭昭,我独昏昏,果然是阳奉阴违、无孔不入的算计,若不是他们露了行迹,朕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雪茶听在耳中十分惊疑,却不知道皇帝跟颜如璋到底商议什么要紧大事,竟然说到这种地步。
又过了半晌,里头颜如璋才退了出来,雪茶向他行了礼:“小国舅。”
颜如璋笑着一点头,径直去了。
雪茶这才进到内殿,赵踞却正站在窗扇旁边,一阵冷风从窗外猛扑进来。
“皇上,可使不得!”雪茶忙扑过去,将窗户掩了起来,“这风硬的很,留神给风扑了头疼脑热的。”
赵踞不言语,转身仍回到桌边落座。
雪茶端详着他的脸色,却见皇帝面如白玉,倒也看不出雷霆大怒的样子,但偏偏是这样忍而不发的神情,更加让雪茶不安。
“皇上,小国舅来了多久?皇上也该用些点心了?”雪茶小声地问。
赵踞道:“不必了。你下去。”
雪茶见自己也不能给皇帝分忧,心中失望,只得闷闷地答应了声。
才要后退,赵踞突然说道:“对了,你是去宝琳宫传旨的?罗婕妤怎么样?”
雪茶忙又走前两步:“回皇上,婕妤娘娘……不对,现在该改称昭仪娘娘了,她自然十分高兴,千恩万谢,还要亲自来向皇上谢恩呢。”
赵踞不置可否,目光闪烁,他似乎还想问点别的,可又没有张口。
雪茶在旁边掂量着,依稀跟皇帝有点“心有灵犀”,生恐他再问出另外一个人来,幸而皇帝并没有说什么。
终于,赵踞垂了眼皮道:“倒杯茶来。”
雪茶松了口气:“那点心呢?”
赵踞道:“吃腻了,不用。”
雪茶看着他眉角的一点倦意,心头一动,脱口叫道:“皇上……”他抬手探入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
手捏了捏,雪茶下定决心般上前,端端正正地把那纸包捧在赵踞跟前:“皇上,您尝尝这个怎么样?”
赵踞瞥了眼,皱眉:“这是何物?”
“您看了就知道,”雪茶也不回答,只笑道:“奴婢先去给您倒茶。这天冷冷地,喝点儿滇南进贡的凤庆红螺倒是不错。”
赵踞不置可否,雪茶便一溜烟地去了。
剩下赵踞盯着那油纸包看了片刻,终于抬手打开。
突然他的目光直了直,原来这纸包内包着的,竟是流光溢彩的琉璃肉。
赵踞的眼中原本毫无波澜,在看见此物的时候,却突然似有风起云涌。
——这琉璃肉,当然是雪茶在离开宝琳宫的时候,小鹿又特送给他的。
雪茶倒是没猜错,这些日子小鹿除了吃就是睡,日子安乐之极,腰围也随着阔了两寸,这些她偏爱的小零嘴自然也不缺。
她活脱脱地像是一只要过冬的松鼠,在身边囤积了无数的粮草食物。
御膳房那边儿因为知道她的喜好,隔三岔五也暗中准备了孝敬,不在话下。
雪茶虽然喜欢这一口,但他毕竟是伺候皇帝的人,自恃身份,便不肯去御膳房讨要这种东西,如今得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他本来想自己偷偷地享用,可是看着皇帝悒郁的神情,竟然不忍。
又想起那天晚上,赵踞传了紫芝前来,询问徐悯当初所爱所做之事的情形,才大胆地献上了。
等雪茶泡了茶回来,却见桌上的纸包已经给打开了。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觉着皇帝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似的。
雪茶本来还揪着心,生恐皇帝问起自己这东西是从何而来,那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想到皇帝并没有追问,就仿佛这玩意儿是御膳房平日的按例点心一样。
雪茶松了口气,把茶献上,这才悄悄地退了出来。
次日,罗红药果然亲自前来乾清宫谢恩,不出意外,仙草并没有跟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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