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微怔:他好像是并不信任的清冷口吻。
徐慈垂了眼皮,半晌又淡淡道:“小鹿姑姑多保重,我该去面圣了。”他拱手行了个礼,便要转身。
仙草叫道:“慈……徐爷!”
“听说,”徐慈突然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身:“听说我妹妹、是给赐了毒酒,我、我想问一声……”
仙草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件事,睁圆了眼睛:“什么?”
徐慈说道:“她、她……”他虽然是背对着仙草,但能听出声音正在发颤,低的令人无法听清:“她离开的时候,可难受的很吗?”
仙草屏息。
她很快明白了徐慈的用意。
虽然知道苏子瞻就在旁边,仙草却并不在乎,她用力摇头:“不、不!她……娘娘她没受一点苦!没受一点苦就去了!”
毒酒入喉的感觉,都比不上此刻眼泪往喉咙里灌。
亲人在眼前而不能相认。
徐慈听了仙草像是喊叫似的回答,半天才一点头:“多谢。”他重又昂首挺胸,疾步去了!
****
皇帝在御书房内召见徐慈。
究竟说了些什么,连苏子瞻也不清楚。
但是这场面谈从中午开始,直到了黄昏时候才结束。
事罢,请太监领着徐慈,跟着苏子瞻去了,赵踞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也不做声。
雪茶端着茶送上来,打量皇帝的脸色,却看不出阴晴。
小声说:“皇上,跟徐公子说了这半天,喝口茶润润嗓子。”
皇帝睁开眼睛,探手端起那碗茶,快要送到嘴边的时候却忽然将整个茶盏往旁边用力地砸在地上!
雪茶吓得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皇帝胸口微微起伏,咬牙低声说道:“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民父母,莫不仁慈。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朕岂能、放过这种罪大恶极的蠹虫!”
雪茶脸色发白。
从御书房退出来后,雪茶忙推小太监:“快去叫鹿仙草来!”
先前皇帝在御书房召见徐慈的时候,仙草在这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后来是要伺候罗婕妤去延寿宫才又回去了。
雪茶知道她是担心皇帝会如何处置徐慈,只不过天威难测,连他也不得进内听两人到底说什么,可如今听了赵踞那句话……大有不妙之感。
不多会儿仙草一路小跑窜了来,雪茶等不及,也忙紧走几步,两人在大殿外侧拐角处碰头。雪茶跺着脚低低道:“完了完了,皇上方才不高兴,说不能放过徐爷!”
夜影里仙草的脸也白了,颤声问:“为、为什么?”
雪茶拧眉说道:“我也不知道缘故,只听皇上说什么俸禄……什么民脂民膏、为民父母、还有什么下民什么上天之类的,我也听不懂。”
仙草一怔,然后忙道:“是不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为民父母,莫不仁慈……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雪茶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可不正是这几句话?你莫不是也在偷听?”
仙草飞快地想了一回,脸上却反而流露出一丝笑意:“不要紧,不要紧。”
雪茶呆呆地看着她:“你莫不是疯了?皇上茶杯都摔了,多半要砍徐慈的头,你说不要紧?”
仙草道:“皇上这话不是冲着……徐大爷的。”
雪茶疑惑道:“不是冲着徐慈?那是冲着谁?你又知道?”
雪茶虽贴身服侍赵踞,却并不通文墨。
方才这几句话,前四句出自后蜀孟昶的《颁令箴》,乃是为整饬吏治而做,后来宋灭后蜀,宋太宗有感于后蜀的吏治**,不战而败的教训,把这《颁令箴》缩写为四句: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意思是当官的所领受的俸禄,都是民脂民膏所得,既然为人的父母官,就要明察秋毫,倘若渎职枉法,上天一定不会饶恕。也是为了警示官员秉公处事之意。
仙草笑道:“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皇上这句话另有用意,不会为难徐爷的。”
雪茶呆呆地看着她,还未吱声,身后有人冷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朕不会为难徐慈?”
方才两人只顾碰头商议这件事,也不知皇帝是什么时候来的。
雪茶吓得跳起,忙转过身。那边仙草也忙后退一步。
赵踞先是看了一眼雪茶:“你什么时候成了她在朕身边的耳朵了?滚!”
雪茶吓得抱头窜开。
仙草咽了口唾沫:“皇上……”
赵踞身形微动,夜影里双眼沁冷:“方才你满面得意,好像很知道朕的心意,那不如你跟朕说说,朕另有什么用意?”
“奴婢、奴婢是瞎说的!”仙草步步后退,回头扫向身后,估量自己逃之夭夭的可能性。
不料皇帝吃过一次亏了,这次猛然抬手在她身侧一挡,手掌抵在墙上。
仙草愕然地抬头。
赵踞却并没有就此停下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几乎贴近她的身体而站,竟仿佛画地为牢,令人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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