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的那头,走过来的男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虽然她背着身子,瞧不见面容。但仅从她微垂的肩头与略佝偻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明明是一位妙龄女子,哪里来的暮气沉沉?
“怎么一人跑出来?”他轻轻立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近山与远处的云彩。
“王爷,我很担心…国师此人,神龙见尾不见首,太过深不可测。要是被他发现,恐怕凶多吉少,万一…”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万一,本王会护住你的。”
他说得平淡,她侧过头,看到他的脸,突然就笑了。这一世不是前世,她不再是惶惶然的独身老妇。
“我相信王爷。要是你想全力以赴做些什么,就把我送到崖底。”她说完,低头看着被雾气遮挡的深渊,心里豁然开朗。
“好。”
眼见着日头西沉,落到山的那边。寒风乍起,没了之间的那点温暖。她裹紧斗篷,仰脸看着他,
“王爷,我们回去。”
男人执起她的手,一前一后拖牵着往回走。
木屋里,不知何时多了好几只大箱子。她一瞧,正是自己的东西。暗想着他看着冷冷的,倒还是个心思细腻的,什么都想在她的前头。
看样子,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不止一年半载。她挑出一半,分开放着。趁夜,元翼往返几趟,把东西送到崖底。
第二天,他一早就离开屋子,不知去了哪里。
留在木屋的芳年静心抄着佛经,突然不知想起些什么,打开衣橱,翻看着男人的衣服。白色的弃之一边,在黑色衣袍中挑选。选了一件窄袖的款式,取出来。
她把衣服在身上比划两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身材。找出一块棉布,拿剪子绞成布条。脱掉自己的外衣,仅着中衣,用布条缠了几圈。
试着吸气,觉得勒得不舒服,松了松,再套上他的衣服。男人的衣服于她而言,太过宽大。袖子处挽了几下,勉强可以,但下摆拖在地上,实在是不雅。
最为重要的是,胸前依旧鼓鼓的,傻子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她皱着眉头,打量着自己,若是身材四肢再粗壮些,与前胸持平,或许能瞒过去。想着在肩腰处垫些东西,再一看,就没那么明显。
用手比了比衣服的长短,脱下来拿起剪子就把袖子和下摆各裁一大截。把裁好的衣服在身上比量,觉得应该差不多。腰身什么的都不收,里面垫东西,仅取出针线把边缝合就行。
约过了一个时辰,衣服弄好,她重新换上。
这下长短差不多,又做了几个垫子,分别垫在肩腰两处。
坐在镜子前,把发髻散开,梳一个男子的发式。瞧着样子有些像,但脸太过白嫩,容易让人怀疑。她想着,若是在妆容上做些手脚,不知会不会好些?
她拿起螺黛,开始描眉。描来描去,看着都是女子的眉形。
元翼进来时,就见她穿着他的袍子坐在那里,不伦不类的样子。他眼睛先是一眯,继而轻扬嘴角,露出笑意。
他走到她的身边,夺过她手中的螺黛,在她原有的眉形再修改,很快那剑眉衬得她整个人都变得英气,眉眼间极似那老五。
随着她站起身来,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眉眼微凝。
女子扮成男子,本就显得骨架小。她在衣服里不知垫了什么,身形看着还行,头却与身子不匹配。
芳年自己也感觉到了,转到屏风后面去换上自己的衣服。
待到了日暮时分,木屋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中年男子,并非寺中的僧人,芳年远远瞧着人走来,略为诧异。
来人正是老五,她初见他的长相,总觉得有些怪。暗道这人长得真是太过其貌不扬,而且面无表情,脸像瘫着似的。
老五只道王爷能让他踏足这里,必是在心里完全信任自己,深感大慰。他眉眼未抬,听到王爷的介绍,恭敬地对芳年行了一个礼。
“老五见过王妃。”
“五先生免礼。”
“不知王妃想以何种面目示人?”老五低声问着,依旧未曾抬头。
芳年一听,就猜出这男人是王爷请来帮她的人。她上午试过男装,觉得若以男装见人,只怕是大家都瞎了才会看不出来。索性自己前世是老妇人,不如就扮个老妇人,比较妥当。
“五先生可会老妇人的装扮?”
“可以。”
老五从自己带来的藤箱中拿出一些瓶瓶罐罐,摆在桌子上,弯着腰对芳年作一个请的姿势。
芳年看了元翼一眼,坐在凳子上。
老五把东西准备齐全,嘴里说一句“王妃冒犯”,这才正眼观看她的面相骨骼。乍一看,有些眼熟,再一细看,瞳孔睁大。
像他这般擅易容之人,对于人的面骨看得最为仔细。世上有千万人,就有千万种面骨。他只稍瞧上一眼,就能透过皮肉窥到别人的骨骼。易容之术,最精巧之处莫过于根据各人的面骨,加以改动,从而使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势上,都成为另一个人。
而自己多年来改得最多的,是自己的面相,眉眼鼻梁,无一不烂熟于心。
眼前的七王妃,竟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面骨。
这不稀奇,他并不是世间仅有的长相。
令他震惊的是,她的唇骨,像极了姣月!
他心头大震,下意识地就去看一边品茗的男子。男子神色淡然,像是有所感般,慢慢抬起眼,眸色艰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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