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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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杏撩起一截裙摆,另一手提着一盏朴素的宫灯,走在结了冰的小路上。

今日天气奇怪得很,早上的雪下了两个时辰,直直持续到娘娘用过午膳又睡下。

下午雪停,太阳升起,将盐粒子般的雪晒化成了水。

捱到将用晚膳时,双杏迎了来向母后请安的小太子。看着内殿母慈子孝的场面,她终于能和另一位大宫女换班,借替主子办事之名,出了中宫去寻人。

路面并不平整,不是半凝固的污泥坑,便是结了冰的青石板。要是在中宫,是断断不会出现这般情况的,洒扫太监早便将冰面敲碎了铲去。

这再次提醒了她,这里不是中宫的通途,而是达往废宫的小道。

可,再乱杂的路,也没有双杏的心乱。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欺骗娘娘。她知道娘娘痛恨那搅乱前朝的阉人,她一向敬且爱娘娘,平素乖巧贴心,此时此刻却立场不稳,难以抉择。

其实她还是抉择了,不是吗。既然她走在这条路上,她便知道自己选了什么。

她再走。前方,便是故人……

中午双杏到御膳房提膳时,有意跟打下手的小太监闲聊,听闻段公公昨晚不知何故,从养心殿直接被拖入了慎刑司,未曾留情地被打了四十板子。硬要问,只能得个触怒龙颜的答案。

她又想起下午,她去内务府核对衣裳料子时,明明心中想的是去尚衣局,脚却一拐,走到了慎刑司。

慎刑司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太监,有相似的刁钻刻薄的脸。

毫无准备下,她以荷包里一枚娘娘在她今年生辰赏的玉环为贿赂,向他们打听段公公受罚后的去处。

两个太监看她身上淡蓝色大宫女服饰,以为是哪位娘娘在差人打听。

一个嗤笑道:“身在后宫便莫要把手申得那么长,还要管前朝如何。”

“不过阉人嘛……倒也算是后宫之人。”另一个接过玉环抬头看日光的透影,语带讽刺,似乎全然忘记自己也是太监。

但看在到手的玉环的面子上,又担忧双杏是哪位正得意的娘娘的身旁宫女,他们还是草草地向她指了废宫的方向。

“告诉你们娘娘,不要管这事了。这段公公如今还能不能喘气都要看造化。”

忍着因薄怒羞红的脸,双杏心中久久荡着这一句。

她以为那个人能一直立于云端,像她藏在心底期许祈祷的那样。即使路遇不顺,也能轻松化险为夷。

可现如今,这些人如此随意地折辱他,把他踩在泥地里,告诉她,他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他的境况不知要有多糟,多糟……

抬起手中宫灯,照亮眼前废宫的小院。

破败,荒凉。

皇城寸土寸金,纵是宫外的寻常家,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地方。与其他大殿楼宇更是格格不入。

双杏快走两步,钻过院门的空隙,再推开房间半阖的破旧木门。心下大恸。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被安置在这种地方。那些说要给他尽忠尽孝的徒子徒孙都死了吗?

有一人头发散乱,半身血污,染透了深蓝色外袍,是这灰败房内唯一的刺目颜色。自昨晚,已有大半日过去了,她还能在踏进房门的第一瞬闻到血腥气。

这个地方仿佛称得上是天下最冷的地方,阳光亦不曾怜悯光顾,院里和窗边都积了一层雪。

那人蜷在地上,许是行刑后连料理都无人料理,就被随意地堆进了这废宫冷院中。连同他行差踏错前的威严和荣光,一文不值地被抛在这里。

双杏随手将灯扔在地上,宫灯跌落,灯影晃了晃,扬起一层灰尘。

她上前,试探般地伸手触碰那人的肩膀,是冰冷又僵硬的。连忙去抚他的鼻息,微弱,但还算均匀。一时之间,心下有苦,也有怔然。

时隔八年,她终于又碰到了那个人。那个曾经挽救了她的人。

那夜她失去了家,失去了无忧的时光,从此进宫为奴为婢,卑躬屈膝。她该恨,那道圣旨是由他执着的,但在她最恐惧不安地时候也只有他在身边。

是仇吗?明明每个人都命若飘萍,抗拒不了潮水的涌动。

还是她本以为永远说不出口的、折磨她于每个深夜的……恩?

她垂首跪在段荣春身旁,用力咬着嘴唇,也没凝住眼中滚落的大颗大颗的泪珠。那泪珠砸在他胸前衣襟,砸出了一串儿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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