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梁王这明摆着攀扯苏家的话,苏明珠再也不能跟方才一般冷眼旁观,她放下碗筷,抬起头看向梁王,开口道:“当真怪事!”
“爹爹常说大哥空有一身蛮力,只知一味勇武,却不通谋略不知兵书,连给大嫂写一封家书都要带半页别字的,怎的到了王爷嘴里,竟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隔着多半月,便连大军回京的日子都算得清清楚楚?”
苏明珠的话中满是毫不遮掩的怒气,这话却问的清脆响亮,又有条有理,清清楚楚,几乎就是在直言梁王就是故意胡说。
不过梁王却是丁点不乱的模样,闻言仍旧格外坦然的笑了笑:“哦?那许是苏兄弟信口一算,也只与我信口一提也未可知。”
叫梁王这么一说,活像是他们二人早已亲近到真兄弟一般,大哥连这样随意胡算的日子也要与他闲聊的提起,由此猜想,旁的东西,只怕更是不知说了多少!
苏明珠叫这么一句话只气的面色泛红,她深深吸口气,紧紧的攥了手心,正待再说些什么时,身旁的赵禹宸却忽的伸手拍了拍她攥得紧紧的手心,声音温和的开口安慰道:“皇叔这人最爱玩笑,嘴里没一句做的了准的,贵妃怎的还当了真?”
苏明珠闻言一顿,抬头看去,赵禹宸的动作与声音虽然都十分温和,嘴角却是抿得紧紧的,眼眸也微微向下,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细算起来,她与赵禹宸打六岁时相识,之后因着太后还未生产,不知腹中嫡出乃是个公主。
赵禹宸地位尴尬,更有多半年的功夫,都几乎日日前来苏府,与她一并相处玩闹。
赵禹宸这人,几乎是她苏明珠看着长大的,对他的诸多小细节全都了然于胸,自然便也知道,赵禹宸的这种表情,代表着他心内已经十分生气在意,只不过不愿叫旁人瞧出来,才在面上勉强压抑。
苏明珠当然不会知道陛下其实还陷在事关头顶颜色的郁怒之中,见着赵禹宸这样的神色,她的心下便是猛的一紧——
他在气愤什么?又在压抑什么?
……
气愤,自是因着苏家与梁王勾结,既惊且怒,压抑……是因着梁王势大,苏家又兵权在握,他暂且不能够打草惊蛇,不得不暂且隐忍,且还这般强忍着情绪在面上这般温和的安抚于她!
赵禹宸只怕已经信了梁王的这故意碰瓷,最起码,也是已经心存怀疑了。
对于苏明珠来说,也只有这个,是眼下唯一这情况唯一合理的解释。
一念及此,苏明珠的心内便猛的发沉。
父母动身前去西北之前,其实便特意进宫与她深谈过一次,她们苏家虽有兵权,但如先太祖一般举兵起事甚至黄袍加身,乃是乱世之中才有的情形,如今天下太平,若要效仿前人,只会徒增杀孽之外,且还牵连满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是兵权这样要命的东西,苏家打从先帝起被备忌惮,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父亲并不贪恋权位,也明白手上的兵权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就算再戒备小心,落下来只是早晚的差别。
但已先帝的性情行事,一旦放弃兵权,苏家手无寸铁,便更是只能引颈受戮,同样要丢去了满门的性命。
就这般,父亲骑虎难下,生生的等了十余年,直到先帝驾崩,赵禹宸即位,才算是终于等到了一丝转机。
因为苏明珠两世为人,自幼便要比寻常孩童□□的多,加上她与赵禹宸有自幼相处的情分,父亲曾借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过赵禹宸的心性,认为他是一个宽和之君,便有意借着这个机会,在保全苏家满门平安富贵的大前提下急流勇退。
事实上,若是两年前没出戎狄犯边的事,父亲早在先帝驾崩之时,就已在考虑称病退让了。
可惜赵禹宸登基不久,西北便生出战事,父亲领兵出征,倒也是乐见其成,想着若是能靠着军功更进一步,换个爵位,日后也不至于人走茶凉,转眼便江河日下。
不过因为父母这两年来都都远在西北,不知京中情形,几月前也曾给苏明珠传信,问过她陛下性情如何?可有大变?
苏明珠当时冷静的想了想,觉着赵禹宸登基之后虽然规矩讲究都添了不少,作为丈夫和前男友都十分的不及格,但底子上还算是儒家书生们最喜欢的那种“仁德”之君,与从前并无太大的差别,她甚至还寻了时机特意试探过,赵禹宸仍旧与小时候一样,真心认为像他这样的“有贤有德”的君王,不必行那种狡兔死良狗烹之举,便足可以天下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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