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春日的气息渐褪,天气隐隐透出薄热来。
日入时分,街上行人来往匆匆,集市已然散了,或挑着担准备归家,或喊了四处玩耍的小儿回家吃饭,北瓦那处的杂耍酒家,也支起了招幌准备揽客开张。
三街六巷趋于安宁,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面对自家安静冷清的门口,谁又能想象御街北段的忠义侯府,此时正门庭若市,宾客如云呢。
这日,正是白老太太的生辰。
侯府上上下下正为这场晚宴来往忙碌,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所邀除了亲厚的血脉旁支,许多都是在京中得脸的世家。老太太未出嫁前是江南高门,祖父曾是朝中参知政事,其兄长也官至枢密院枢密使,告老还乡前他们家可谓是风头无二,近些年子嗣单薄才有些后继乏力。
旁的也没什么,西北那位刚打了胜仗回来的将军也在受邀之列,倒是让众人有些好奇。他最近在官家身边得脸,为人却十分清傲,回京中这一个多月,不乏有拉拢试探之人想要见一见他,但他都给拒了,没想到应了忠义侯府的生日宴帖。
此刻离白府不远处的街巷中一辆皂顶小轿不慌不忙往摇摇行进着,旁边并行的是一匹乌黑骏马,马蹄轻悠,仰起些许细尘,马背上坐着的是位燕额虎头,身材伟岸的男子。
“夫人,快到了,准备着下车。”
瞧着应当是位板正严肃的武将,他弯下要对着那顶小轿说话的模样却极近温和。
“爹爹怎么不同我说。”
小轿上的小窗被里面的女子拉开,露出一张清丽不满的脸,正是白沂柠的好友——李倾城。
李将军挺直身板,威严轻斥,“你今日给老子安分些,万万不能失了规矩给老子丢脸。”
“哼。”李倾城翻了个白眼,拉上了窗。
从晨起开始,白沂柠便脚不沾地地开始张罗,从厅堂摆设,宴席位置,茶水果酒,无一不细致,到下午略空闲了些,又要开始准备查收宾客礼单,眼花缭乱十分疲累。
“姐儿,倾城小娘子到了,正寻你呢。”白芍从外堂走进来。
白沂柠捶了捶酸软的腰肢,“我一会儿便去找她,先理完这些。”她抖了抖手中一沓名册。
“老祖宗也说让你别忙活了,这些礼单过了今日再理也无事。”白芍走过去捏了捏白沂柠的肩颈,笑道,“姐儿已经做得十分不错了。”
“别提了,今日我比上战场还累。”白沂柠小脸一耷,摆了摆手。
白沂柠整了整藕荷色的旋裙,轻吁一口气,确认并无不妥才往外走。
刚踏入女眷所处的偏厅,李倾城便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调侃道,“瞧着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怎的动作慢得跟老牛拉破车似的。”
“你才老牛拉破车呢。”白沂柠轻推了她一下,笑骂道。
李倾城嬉皮笑脸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称赞,“果然是侯府的贵姐儿,不施粉黛也将那些妖魔鬼怪比了下去。”
“你说话注意些,被人听到可不好。”白沂柠水灵灵的眼睛瞪了她一眼,“总是如此口无遮拦,先生教的全忘了。”
“吴先生此时不在,听不到我说什么也不会责罚我,倒是多了个白先生,一板一眼甚是唠叨。”李倾城摇头晃脑地揶揄。
“嫌我唠叨,那我可走了。”白沂柠说完便抬了脚。
“别别别,我说笑呢。我同京城这些娇小姐们可聊不到一处去,你若走了,我可真是无依无靠了。”李倾城忙讨好地挽住她。
二人坐在偏厅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前面院中摆了几张檀木雕花方桌,东一簇,西一堆的围着年岁不一的女眷,绫罗织锦,盘簪彩髻,极尽装扮。
“不知我父亲怎么想的,非要将她带出来,带出来又不照看,瞧瞧旁边那些贵妇人的眼色,都快嫌弃到土里了。”李倾城看着远处端坐在官帽椅上的某个人,蹙着眉说道。
白沂柠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厅里某一处似被周遭隔开了,只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她只看得到她的背影,削瘦柔美,素衣雅衫。
“那不是你小娘吗?”白沂柠问了一句。
别看李倾城一脸嫌弃,语气中却颇有维护之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要不,你去陪陪她,也好让她自在些。”白沂柠提了个建议。
“不去。”李倾城收回目光,趴在美人靠的栏杆上,手指来回抚着。
她们二人的关系算是李倾城的家事,白沂柠也不好多问,只是她一直觉着那妇人眼熟,今日定要找机会瞧瞧她的正脸。
“诶?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
院中忽然拔高的声音瞬间让周遭安静了下来,众人一同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粉装女子弯下腰恼怒地抖落着身上的水渍,前面撞了她的那个一脸惊慌,拿着帕子蹲下身给她去擦。
“别碰我,真是晦气。”粉装女子不领情推开她,俏目圆睁,满脸不耐。
“这是谁啊?好生嚣张。”李倾城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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