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沂柠甚少见到白沉柯这副模样,他似在冰雪中踽踽独行,墨瞳中微光闪烁,好像一盏从心中冉冉升起的天灯,于夜幕中迷离扑朔,摇而不定。
白沂柠还记得七年前她扯了谎骗他去给父亲送别时,他也是如此一副寡淡从容的神情,平静地说着仿佛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后来呢?”她听得入神,坐在他旁边的太师椅上。
白沉柯转过身,“后来祖母派人来接我,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他指的是白劲承,白沂柠看着白沉柯线条流畅的侧脸,心想道,他母亲定是位娴静温柔的美人,不然他的父亲也不会因痛失了爱妻就将亲生儿子随意抛在山中不管不顾。
“其实,我觉着,夫人的病逝同哥儿是无关的。”白沂柠皱了皱眉,“反而哥儿才是最无辜之人,哥儿出生时也不晓得夫人会难产,会因此体弱而留下病根。”
见他不语,白沂柠继续说道,“我听祖母说,每每侯爷寄了信回来,都会问及哥儿安好,想必心中是挂念哥儿的。”
白沉柯关上窗,转身目光落在白沂柠的手上,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道“脏了。”
白沂柠低头一看,她方才一直握着那颗鸡蛋,因听得入神,一时忘了此事,现在手上沾了一手的墨,晕得鸡蛋壳黑不溜秋的,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
比起手上的墨渍,她更惋惜鸡蛋壳上的画,双眼一耷,委屈道,“怎么办,我本还想着存起来,现在全毁了。”
“……”
白沂柠眼珠一转,什么都没说便推开椅子跑了出去。
过了一小会儿,她又匆匆忙忙地从厨房跑回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鸡蛋。
“哥儿能再给我画一副吗?”她眨巴眨巴眼,因走得急,连额上的碎发都来不及梳理,直拉着少年的袖子软声道。
“……”白沉柯左手拿着一卷书册,瞥了她一眼,鼻息轻叹,接了过去。
只不过,他这次画的是两个人。
一个矮的梳着双平髻仰头温笑,另一个高的面朝她负手而立嘴角轻挑。
他们身后是一棵老槐树,敷蕤繁茂,不知在这偌大的侯府静默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少离散故事。
***
吴先生在白府一住便是这许多年,她初来时应了老太太只是呆几月便走,后来留着留着便走不开了。
老太太总说她一人在西郊那处孤孤单单地住着也甚是无趣,不若就搬来这里,又不是多她一个便养不起了。
如此盛情,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拒绝,便也长长久久地住下来了。只要无事,白沂柠每日都会去正恩堂坐一坐,或是读书写字,或是学习规矩。
白沂柠现在年岁大了些,规矩上要知晓的也都知晓了,只不过这字嘛……
她拎起桌上狗扒一般的文章,自己看着都羞愧。
“三哥儿才名在外,书画皆是一绝,你日日同他呆在一处,怎的连他的皮毛都没学会。”吴先生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白沂柠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小声咕哝了一句,“这笔不听我使唤我也没有办法。”
“偏你理由多。”吴先生笑骂,“上上月说纸不平整害你写歪了,上月说墨磨得不好写出的字浓淡不匀所以才不好看了,反正都不赖你便是了。”
白沂柠被她戳穿,摸了摸鼻子“嘿嘿”讪笑了几声。
正恩堂除了伺候的下人外少有人来,白沂柠听到外头有说话声疑惑道,“是谁来了?”
“我忘了同你说,今日起你便要多几位同窗了。”吴先生示意白沂柠与她一同去外面迎接。
白沂柠见到来人愣了愣,这不是李倾城是谁。今日她换了身襦裙,输了个朝天髻,她的容貌虽不及名字中那般倾国倾城,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位清秀佳人,只是这走路大摇大摆地模样……
白沂柠扭头看了眼吴先生,她果然皱着眉,一副不大赞同的神情。
李倾城一见到熟人双目发光,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我昨日怎么没想到呢,都是姓白,我差点还和爹爹吵起来说不来了。”
“这大概就是缘分。”白沂柠也是一副十分高兴的模样。
“见过先生。”
李倾城瞧着大大咧咧颇有男儿风范,但在吴先生面前也拘谨了起来,福身请了个安。
“你们之前认识便更好了,不用我多费心介绍。”她顿了顿,看到苑外两个相携而来的女子,又道,“还有两个,都过来了。”
白沂柠循着吴先生的目光看去,苏梦遥挽着另一女子的手,正亲亲热热地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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