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克缵直接开口表明自己的意图,这种说话方式,他实在与天子一起研发新式火炮时候养成的。
周嘉谟站起来对着朱由校抱拳诚恳说道。
“陛下,叶向高出仕为阁臣多年、刘一燝和韩爌的为人最是耿直,他们都是一心为朝廷的正直能臣。就是秉性懦弱一点儿的方中涵,心性却也是忠心无贰的,是将陛下置于自己的个人利益之前考虑事情的人。
他若不是一心为陛下着想,只做职责份内的事情,按着朝廷制度处理那份八百里急报,一可以在调秦将军和白杆兵的同时,立即快马送与陛下;二也可以召集六部七卿共同商议此事。三也可以不顾信王身体欠佳,说服信王出头揽下此事。
最后的结果还非常可能是不报与陛下知道。”
黄克缵急急插话道:“那就变成是六部七卿的责任,甚至是信王的责任,而不是方从哲个人担当‘欺君’的罪名,也不是几位阁臣和崔自强的事儿了。陛下,那方中涵就是一个没什么诡谲心思的老臣、一心为朝廷的忠厚之臣。”
“按你这刑部尚书的说法,朕还得下旨表彰方从哲了?”
黄克缵卡了一下忙道:“老臣请陛下息怒,老臣说过了话。内阁做错了事儿是该罚的。”
周嘉谟赶紧跟上补充道:“陛下,老臣支持陛下惩罚内阁阁臣和崔自强。”
朱由校缓缓脸色对周嘉谟和黄克缵等说:“正好你们几位吏部、刑部、都察院的都在,先商议商议,看该给他们什么处罚。”
朱国祚假意说道:“欺君治罪,砍头、流放也不为过。”
“真的么?朱卿是想朕遗臭万年?”
“嘿嘿,嘿嘿,老臣就知道陛下舍不得的。”黄克缵可会抓机会顺杆爬的,“老臣想把他们几个按倒了打板子,可好?”。
“不好。”
张问达瞥黄克缵一眼,太敷衍了你们俩。当陛下是小孩子哄呢!
“陛下,老臣建议将他们几人罚俸一年。”
“不妥。这会开了以后拿钱买罪的口子。”
周嘉谟犹疑着建议:“陛下,老臣建议削了方从哲的首辅、吏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但保留他的官籍。就当是陛下看在光庙遗命他为安/邦顾命大臣的份上宽恕处理他了。老臣本想建议陛下削了他的官籍流放,但是那样会伤了朝臣忠心王事的赤诚之心。到底内阁所为,目的还是为了大明朝廷的。”
朱由校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可。”
周嘉谟等到这个“可”字心头狂喜。
他继续说道:“刘一燝、韩爌、崔景荣同为安/邦顾命大臣,叶向高亦为阁臣十年有余,老臣建议将他们记大过,吏部出文申斥肆人,同时罚俸一年。陛下以为如何?”
四张老脸都仰起来,可怜巴巴、面带哀容地看着朱由校,眼神里的哀求,让朱由校不敢多看。
朱由校闭眼片刻,再睁开的时候果断说道:“保留方从哲的东阁大学士、官籍。削首辅、吏部左侍郎,令他致仕,永不起复。
刘一燝、韩爌、崔景荣留职查看一年,吏部下文申斥,罚俸半年。”
周嘉谟立即跪了下去磕头,“老臣谢陛下开恩。”一语未毕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
黄克缵也跪下磕头,发自内心地喊:“老臣谢陛下开恩。”
这样的结果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朱由校从御案后走出来,先搀扶起周嘉谟,刘时敏等快手快脚地把其它三人也搀扶起来。
“周卿啊,唉!朕早说过你和黄卿不必跪拜了,你这又是何苦来呢。”
周嘉谟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是高兴的啊。陛下能念着方中涵为阁臣这几年的艰难,给他保留一个大学士的体面。”
他抽抽鼻子,从袖子里抽出巾帕擤鼻涕。然后清清嗓子继续说道:“老臣是喜极而泣,是为满朝文武得仁心之君而高兴的啊。”
朱国祚很机灵地溜缝,“陛下德厚流光、高山景行、明德惟馨、宽容大量——”
朱由校接着说:“古往今来的唯一圣君尔。”
朱国祚尴尬地笑笑,“陛下,臣都是肺腑之言。只看陛下这样待方中涵,臣就是赴汤蹈火、鞠躬尽瘁,也要为匡扶明室中兴死而后已。”
实际上朱由校给方中涵保留了大学士的名头,真的是怜惜他、酬劳他在万里末年为相、呕心沥血勉力维持朝政的辛劳。他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却被叶向高等架到首辅的位置。他不如刘一燝积极进取且还知保存己身,也不如韩爌耿直名声在外。四个阁臣中他是最适合处理日常琐碎事务的。
方从哲的离场,标志着内阁中全是历史上掌政的东林党人了。朱由校不想面对的场面,到底还是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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