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便是后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对话的一双儿女。
孔融见她啼哭就不悦地斥道:“替天子去军中执节,你为何啼哭?”
郗氏见孔融气恼,便有些胆怯了。勉强收了眼泪,犹豫了片刻才嗫嚅道:“大郎方学步,我这即将临产,家里若有事,可怎么好?”
“家事岂能在国事之上!”
郗氏眼泪再度奔泻而出,孔融气得拂袖而起,“无知蠢妇,只知一家一户之事。”
管家见主人出来,赶紧迎上来说:“羊郎中来了有一会儿。”
孔融平时不怎么待见羊衜这个大女婿,也不准家人再以女婿相称。原因是孔融的长女在生产后不久就去世,羊衜很快续娶了蔡邕的次女为妻。在孔融的眼里,羊衜不能为妻子守满孝期,实在是不知礼之人。
他不屑与羊衜往来。
管家见主人还是要不理会的模样,赶紧说道:“羊郎中是与太尉的公子杨郎中同来。”
孔融听说杨修一起来了,就只好按耐下不快,去前面见人。
说起羊衜再娶之事,他也是很无奈。妻子生产后猝死,适逢父亲重病弥留之际,蔡邕来探望父亲,俩惺惺相惜的老友就定下了婚事。
母亲早逝、父亲重病,妻子遗下嗷嗷待哺尚未满月的儿子,家里没有主妇操持,迎娶新人才是最合适的、解开困境的办法。
然后羊衜就要面对前岳丈孔融翻脸、还要面对后岳丈蔡邕的、救他与水火为难的感激不尽的恩德。羊衜说不出口的另一个原因是其父亲羊续为官过于清廉(就是那悬鱼的太守)。他自己旧衣残絮破车不说,偏乐善好施,俸禄救济贫者,妻儿却要靠族里养活。若无蔡氏支撑,他自己的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
可这些哪里是前岳丈孔融能理解的呢。
羊衜是听说杨修要陪着孔融一起去宣旨,才鼓足了勇气来见前岳丈。因为前妻临终请他照顾耿直到狷介的父亲。他怕孔融去了吴侯那里信口开河,未必有命回来的。这一路他与杨修拜托了几次了。
杨修从得知父亲提议他陪孔融去见吴侯,他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如今再加上羊衜的恳求,也不过是两事并一事而已。
“明途,你我相交多年,我应了你就会小心侍奉孔大夫的。昔年他还曾救过我父亲之命,那也是救了我一家人呢。你真不用再来孔府的。”
这事说的是袁术称帝,曹操暗中以杨彪与袁术有亲,想把杨彪从太尉的位置上搬倒。
羊衜摇头,“德祖,我知你为人,最是言而有信之辈。但孔氏临去仍不放心大夫,曾拜托我照顾他,莫任由其耿直任性行事。他去吴侯军中,我若不来提醒大夫谨慎说话,我于心不安。”
孔融不准羊衜再称其为岳父。杨修也知道他们翁婿俩之间这些旧事。说实在的,杨修是很钦佩孔融的文采,但是对他不能理好家事,则是嗤之以鼻的。
什么人哪,老婆孩子都对给了袁谭,自己一个人跑了!
果不出羊衜所料,即便是杨修相陪,前岳丈也没给他好脸。
杨修陪着他把该说的话说完,就一起告辞离开。
“明途,你心意到了就好。切莫在意孔大夫的话。”杨修劝闷闷不乐的友人。
羊衜苦笑,“德祖,今儿亏你在场,不然大夫未必肯见我。我这些年被如此对待已经习惯了。唉,也是从发儿大起来之后,大夫才不再咒骂我与蔡氏的。”
杨修知道这里面还有羊衜次子一命。那是孔氏所留的羊发、与蔡氏所出的第一子羊承,两个孩子同时生病,蔡氏知道不能两全,就专心照顾羊发,最后羊发痊愈,羊承夭折了。
也就是从那以后,孔融肯让羊衜进门带羊发上门。
杨修心里叹息,谁家都有不如意的事儿啊,也就是泛泛的安慰话,开解别人罢了,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的。
而自己家里面临着更大的考验,却是心知肚明说不出口。父亲的意思倾向于天子的主张,用大将军的名头、君臣之义框住吴侯。可是自己的看法又与父亲不同。
孙破虏锐意进取,越境平乱,以长沙太守之职就敢在路过荆州的时候,前杀荆州刺史王睿,后斩南阳太守张咨,败与徐荣、李蒙后,将士被虐杀仍然不见其有任何胆怯,可见其心中是没有多少官位尊卑的顾忌。
而其子孙策更是能屈能伸的人物。袁术悔婚他都能做若无其事,十年的功夫得到天下的八成了,岂会安于大将军之位?而派孔融为天使去军中,说不得会激得孙策立即进兵洛阳呢。
可是天子执意如此,父亲既劝不转天子、也没法换职位更高的“合适”之人去颁旨,杨修很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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