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帐摇摇欲坠,这夜至静至谧。贺忱坐在床头,一下一下触碰她的眉眼。
这一幕,他念了很久了——
日子悠悠转过,贺家添了个小少爷,呱呱坠地之音,响绝庭园。
之后的时日,京都的朝局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年复一年,万和二十四年春,宣武帝驾崩,丧钟“咚”地一声敲响。
宣武帝并未立储君,但二皇子监国三年,在朝中的关系网四通八达,很顺利地就被推向皇位。
至此,改年号为康贞。
三月廿三,正是暮春,夏日的势头已悄然来临,空气中都飘拂着燥热的柳絮。
庭园内的石桌处坐着三个姑娘,唯有陆菀叽叽喳喳地像一只麻雀。
她在说冀北的事。
说起这冀北,倒有那么一件大事,即便陆菀不绘声绘色地当话本子说,沈时葶和薛宁也都知晓。
或者说,这京都无人不知。
就在二十日前,敌军夜袭,边境战乱。
陆九霄只身一人闯了敌方军营,炸了粮仓,还生擒了敌方将领,那一溜操?简直又炫又骚,当时还是监国的二皇子闻言大喜,命他回京述职。
阔别京都四年的人,总算要回来了。
陆菀雀跃道:“再有两日,他便抵京了,嗳……自打他去了冀北,家
里都冷清了。”
薛宁笑着往陆菀嘴里塞了颗红枣,就听另一边沈时葶埋头练字道:“菀菀,你这么念你哥哥,怎么不见你这两年去瞧他。”
听言,陆菀将枣核吐了出来。
她摆好架势,用余光瞥人,凉凉道:“你来作甚?我没功夫招呼你,该呆哪呆哪,少给我添乱。”
她一下变脸,“喏,就是这样,他信上所写。”
还别说,陆菀将陆九霄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架势学得有七分像,沈时葶手中的笔尖一下顿在宣纸上,晕成了一团黑色。
她想到三年前,屋檐上的倨傲少年用口型对他说“看什么看”的模样,像极了。
正此时,桃因抱着盆花进来。
一见这花,沈时葶脑袋便“嗡”地一声响,如临大敌。
果不其然,就听桃因道:“姑娘,楚三公子……又来了。”
“我不要他的花,你快让他拿走。”沈时葶窘迫地道。
“奴婢这便命人送回楚家。”
“嗯。”姑娘闷闷地应道。
薛宁忍着笑意偷觑了一眼这个小姑子,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及笄年华,又出落得仙姿玉色,生辰一过,贺家管事的便收到好几封拜帖,无不是京都出名的喜娘。
其实那个楚久安除了人木讷了些,其余倒也很好……
薛宁倒很想问问她如何想的,可也知晓这小姑子脸皮薄,眼下见她都要将脸埋到砚台里了,只好忍住不问。
见陆菀要开口,她忙用一颗枣堵住她的嘴,“菀菀,多吃些枣。”——
三月廿五,望江楼。
沈时葶支着下巴坐在窗边,换了两个姿势过后,自己要的一碟蝴蝶酥总算是出炉了。
她忙上前接过,命桃因付了银子。
今日柏杨侯府的夫人在马场办蹴鞠宴,一下请了好些公子小姐,反而使这望江楼颇有些冷清。
她如此想着,便听楼顶“砰”地一声,掌柜的面色陡然一变,嘴里“喲”地一声。
就见一顶着肥胖酒肚的男人出现在楼梯间,是李二。
他走路摇摇晃晃,显然已是喝醉的模样。
要说来这李家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偌大世家,日渐式微,前些日子胤国公在朝上说错了话,惹得新帝大怒被赏了两个板子,这板子一赏,那些牛鬼蛇神,能踩李家一脚是一脚,个个冷嘲热讽的,李二近日可也没少受气。
沈时葶与他有过两次口角,当即皱了下眉头,“桃因,走。”
转身之际,却被李二横手拦下,他打了个酒嗝道:“三姑娘见了我就跑,怎么,你们贺家不是很嚣张么?啊?”
沈时葶冷脸拍开他的,“你让开。”
美人,就是冷下脸那也还是美人。
李二瞧着她那张略施粉黛便迤逦动人的脸,他心里气贺家是真,但让这张脸迷住也是真。有时候李二甚至气恼,她怎么就是贺家的姑娘呢?若是别家的,他也不至于不好下……
平日里他念着一个“贺”字倒也有所收敛,然今日醉意上头,连带着胆也大了。
他哼笑,大着舌头道:“我不让你能怎样?”
桃因厉声道:“李二公子,我们贺府的小厮便在外头,您掂量掂量。”
李二“呵”了声,不管不顾地靠近,“我爹怕你们,我可不怕,老子我——”
沈时葶往后退了两步,见四处的人看了过来,低下头往一旁绕开,李二慢了两步追上。
忽的,眼前的门帘被掀开,一瞬光影落地,有人从外头踏了进来。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一脸撞进前方的胸膛。
两个人皆是闷哼一声,沈时葶捂着鼻子,疼得眼眶都红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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