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暗卫意外拦下了一封从长安送往王宫的密件,尧光回府的时候便将那封信的译件一同带了回来,落款是李皎,内容除了提及太子不在长安外,其余尽是拉拢谈和之意。
福南音转身走向案台,屈指对着那封还未收起来的信纸敲了敲,示意尧光去看。
信不长,逐字逐句看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能看完。
可尧光却着实沉默了太久。
“临淄王……就是上次说要帮助主人离开长安的那位吗?”
尧光语气中带了几分迟疑。
“他想要陷害太子,将人永远留在漠北,然后自己当上储君?”
福南音却笑了。
“也许临淄王想得要比我们更多些。”
在信中告知漠北王李裴的踪迹,兴许并不在于令人警觉,而是想要让李裴手上的势力与漠北王拉扯小莫,鹬蚌相争,临淄王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到时候耗尽了漠北最后的兵力,他再举兵,便能真正万无一失。
“看来太子的确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可真是这样吗?
尧光看完了,福南音便又将那封信拿起来,眼神在上面随意扫了扫,继而在前者错愕的目光中将信纸撕了个粉碎。
“这不是临淄王送来的第一封信。”
两人早已有了往来,可他在漠北留的暗卫这么长时间从未截获过任何从长安来的密件,偏偏这一次他与李裴刚到王城没过几日就能收到暗卫“截获”的信件来。
福南音不可能不会怀疑,这封信根本不是李皎写给漠北王的,而是专程写给他的。
可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尧光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聆听对象,也并不明白福南音话中的弦外之音。
但至少他有自知之明。
“虽然现在说有些晚,”尧光不由蹙起眉,眼神在地上的纸屑和福南音那只依旧悬在身前的手上来回看了几圈,而后道:
“可为何主人不将这封信给太子看看?”
“为什么要给他看?”福南音语气中带了几分困惑,动作却并未犹豫,抬脚径直踩过那张“密件”的碎骸,重新走到了椅子边上。
这个方向一抬头便能看到李裴所立的位置,可惜亦是风口,冷风强势地朝着福南音身上吹着,叫此时的他半分也不觉得自己身在烧着炭盆的暖屋中。
天寒地冻,就仿佛同李裴并肩而立。
“告诉李裴,他一向信任疼爱的弟弟背叛他,想夺了他的太子位,甚至要杀他。”
福南音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院中的人,虽然隔出三丈外,他却能感觉到李裴也在看他。在福南音的感觉中,那道视线本该带着些沉重和不解,或许还有委屈。
只是外面的李裴抿着唇,一双眼中实则带着难言的温柔眷恋,还有几分福南音从前没有在他身上见过的坚定,正像是在给出一个什么承诺。
“我猜不出李皎的意图,若是此时将这封无从核实的信交给李裴,是要让他亲手撕碎那层皇家亲情的假象,还是……逼迫他信我?”
当年不知他身份,李裴顶着“裴天人”这层身份同他说了不少宫闱秘事,虽然从未明说,福南音知道他极重情义,即便如今与圣人闹得这般僵,却终究是因为曾经太过在意了,心中存了芥蒂,才一时半刻难以消减。
或许对李皎也一样。
不论是他们两兄弟的纠葛,还是他对皇家的执念,旁人插不上手,最后仍是要李裴自己看清楚,走出来。
天又暗下来不少。
福南音如今的身子骨实在受不得冻,最后还是叫尧光将窗放了下来,也将那道身影再次挡在了视线之外。
“主人真不打算为太子送别吗?”
不知为何,尧光手上动静忽然弄得大了些,手上一松,木质的窗板重重落了下来,发出一声扰人的声响。
福南音靠坐在铺了貂绒的扶手椅上,侧了身子看过去,眉心也轻轻蹙了起来,语气中倒是没带几分责怪的意思。
“我发觉你今日对李裴的关注是不是太多了点?他偷偷给你什么好处了?”
尧光面上忽然划过一丝不自然,他错开目光讪讪道:“属下只对主人忠心耿耿,不敢拿太子好处。”
福南音笑了笑,也没在意。
“我就不见他了,李裴走的时候你去传个话。”
他看着尧光身后的窗纸,不知何时已经看不清院外人的身影了。福南音的声音微不可查地低了下来。
“中原杂事处理好了,记得将长安城门打开……”
轻轻呼了口气。
“替我和儿子接风洗尘。”
福南音眼神虚落的时候,尧光也不由看向了福南音身后那个人影。张了张嘴,却又忽然得了什么指示,提线木偶一般点了点头。
“是,主人。”
福南音知道李裴的意思。
既然说了不见,这一次,就不必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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