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小姑娘对他说,她只相信自己的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信任有多重要。
哪怕是一点疑心也足以摧毁两个人之间的一切。
但是如今小姑娘窝在他的怀里,一字一句地将那人的话复述出来。她脸上没有任何疑心的表现,她把所有的话都详尽地说出来,等着他给出最后的真相。
“苒苒,你知道他为何没有伤害你吗?”
“为什么?”
这也是裴苒最不解的地方。
那人将她抓走,只是说了那么一通真假难辨的话,比起这些,或许用她去威胁萧奕更有作用些。
“因为他没有想到你会选择相信我,将所有话合盘托出。苒苒,你试着想一想,如果你没有选择相信我,你起了疑心,然后又从蛛丝马迹中探查到许多不对。到时候,我就是你的仇人,你当如何面对我?当那些人给你一把刀时,你会不会想着要刺进我的胸膛,结束这场怨恨?”
这就是黑衣男子的用心。
他将疑心的种子种上,奈何还没有发芽,就被裴苒亲手掐死。
“我不会。我只想让殿下好好活着。更何况,义父都信你?我为何要因为那些片面之言而选择伤害你呢?”
没有疑心的人是没有办法理解这样诛心的计谋的。
萧奕浅浅一笑,轻轻拍了拍裴苒的脑袋。
“对啊,我的苒苒最聪明了,不会受那些虚假的话影响。但是……”萧奕停顿了一下,“他有些话或许是对的。当年的事,是因为我们父子而起。”
裴苒蹙紧眉头,她想反驳。
萧奕察觉到她的意图,“苒苒,别急着说相信我。那些事事我本打算不告诉你的。可事到如今,该说清楚了。”
萧奕将裴苒抱在怀里,他低眸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那些将要讲述的伤痛也能减弱许多。
“先帝在位时,陛下为齐王,我父为睿王。那时京都皆知,齐王和睿王兄弟情深。他们同娶沈家之女。我父亲娶了沈家嫡女,齐王娶了沈家的庶女,便是如今的皇后。当时朝中因为立嗣之事起过一番风波。先帝久不立嗣,朝中大员纷纷催促。最后,齐王封太子,睿王远去封地。事情本该到此结束的,可是……”
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意外,比如谁也没想到齐王萧仁会因为子嗣一事而焦头烂额。
“仁宣八年,陛下无男嗣,皇后生下的长子早夭。在朝中官员的施压下,陛下召我和萧玄进京,培养宗室子以继大统。同年,北临侵犯大燕。陛下派了将领前去边关,但都吃了败仗。无奈之下,陛下召我父亲回京,领兵出征。”
“出征那日,我私自出宫去送父亲。当时,父亲笑着跟我说,他会在新年前回来。可最后送回来的,是他已经冰凉的身体。”
那日明明是盛夏,他却冷得厉害,觉得骨子里都透着冷气。
裴苒能理解亲人离世的悲伤。
她握紧萧奕的手,想给他一些温暖。
“我没事,都已经过去了。”萧奕浅笑着道,眼底却染着伤痛。
“那时候,母亲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连着昏迷了好几天。我们才第一次知晓,母亲中了噬心草的毒。而我,早在娘胎中时便中了此毒。心伤忧虑之下,母亲很快离世。”
“她走的那日,朝中还在因为援兵未至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也是那一日,我的外祖父,沈家主沈弘业状告信国公,称信国公拦下了送信之人。之后的事,和那人说得差不多。一案落定,死了很多人。这么多年,几乎无人再敢提当年的事。”
旧案被掩埋,京都依旧是一副太平景象。
“拦下送信之人不是信国公。可沈弘业言之凿凿,陛下更不准任何人求情。事后,沈家连同旁支升官发财,而沈母,发了疯,很快就离世了。”
当年的事,明面上的一切铺开来。
萧奕说的和黑衣人没有太大的出入,唯一的点便在拦住送信之人身上。
不是睿王,不是信国公。
那桩案子最大的得力者是沈家主沈弘业。
萧奕只称了沈弘业一句“外祖父”。
“如今尚未查清楚是谁拦住送信之人。但是,沈弘业背后之人必是主导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能站在沈弘业身后的有谁呢?
只有两个人——皇帝或者皇后。
裴苒又想起了宫宴那日皇后口中说到一半的话。
“若是当初睿王没有进京,是不是一切就会……”
皇后的未尽之语是想暗示什么?
是不是同样想暗示她,睿王和萧奕才是一切祸乱的起源。
裴苒看向萧奕,萧奕目光有些涣散。
他说了太多当年的事情,仿佛把自己也陷了进去。
裴苒起身,她轻轻唤道∶“殿下。”
萧奕回神,他看向裴苒,将自己从久远的回忆中拉回来。
他看见听见小姑娘问∶“殿下,你猜,我是因为哪一句话开始怀疑那人的用心。”
“他说,沈父的状告足以让殿下坐稳太子之位。可是这与我看到的不同。殿下十五岁奔赴战场,清北临余孽,灭东楚,身上致命伤痕无数。若真如那人所说,殿下该待在京中,静静等着封太子,而不是拿命去稳固自己的地位。”
战场上刀剑无眼。
裴苒偶尔能看见萧奕身上的伤疤,他总是轻描淡写地描述,仿佛这些伤疤微不足道。
可裴苒清楚,那些伤疤背后,是多少次的命悬一线。
“我的夫君拿命搏来的一切,不能随意让人抹去,代以虚妄的阴谋。我也只相信我的夫君,因为他救过我,更救过天下的黎民百姓。”裴苒一字一句地说出这段话。
一句“夫君”,她和萧奕便是生死一体。
她没有理由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最亲近的人。
萧奕对上那样温暖的笑容,蓦然想起母亲当年和他说的话。
“总有一日,阿奕也会遇上一个让你感觉温暖的姑娘。哪怕你心底再冷,她也能温暖你。”
如今,他是真的遇上了。
萧奕轻笑出声,回忆带来的伤痛渐渐远去。
他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头搭在她的肩上,低声道∶“苒苒,我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能遇见你。
日光顺着窗棂渐渐往上攀爬,裴苒任由萧奕无言地抱着她。
直到殿外敲门声响起,萧奕才松开裴苒,仍旧牵着她的手。
“进来。”
“殿下,娘娘该喝药了。”丫鬟端着黑乎乎的药走上前。
裴苒一下便闻到苦涩的药味,她微微往后躲了躲,奈何手还握在萧奕的手中。
萧奕接过药碗,一扭头就对上小姑娘讨饶的目光。
“你受了风寒,要喝药。”萧奕不心软。
他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吹冷后递到裴苒嘴边。
裴苒见讨饶不行,只能乖乖张口喝下药。
只一口,就苦得她脸色都变了。
“殿下……”裴苒软软地道,轻轻拽了拽萧奕的袖子。
眼瞧着萧奕舀了下一勺,裴苒苦得有点想哭。
“殿下,我身体很好的,不过一点风寒……”
话戛然而止,裴苒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奕。
萧奕刚刚喝下一勺药,他又舀了一勺,才喂到裴苒嘴边。
“你喝一勺,我喝一勺,我和你同尝苦。”
裴苒愣愣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喝下那勺药,眨眼间便见萧奕又喝了一勺。
你一勺,我一勺。
裴苒忽然觉得药为没那么苦了。
一碗药喝尽,萧奕又陪着裴苒吃了些东西。
喝药带来困乏,小姑娘躺在床上,裴苒就坐在她身边,慢慢读者话本上的内容。
很快,身边的呼吸平稳下来。
萧奕低头去看,小姑娘已经睡着,手还拽着他的一片衣角。
萧奕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衣角扯出来,掖好被子,轻声走出内殿。
内殿外,杜安站在一旁。
见萧奕出来,他低声道∶“属下无能,未能找到昨夜那伙人。还请殿下降罪。”
这样的结果萧奕早有预料。
“安排影卫守着太子妃,这样的事情不准再有第二次。”
才刚刚传出他痊愈的消息,便有人按捺不住。
看来京都的人都忘了,他的人,不是谁都能碰的。
—
正月十五一过,年味不再,京都内外都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太子上朝的消息更是惊起一片波澜。
萧奕白日里上朝,裴苒无事便会往柳元青的院子里去。
药草清香,能定人心神。
裴苒捣着药,忍不住往窗子下看。
窗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锦布,锦布之上是一个漂亮精致的灯笼。
裴苒见过那个灯笼。
灯阁猜灯谜时,那个姑娘出钱买走的就是这个灯笼。
“柳大夫,四公主送你的这个灯笼真好看。”裴苒笑着道。
“嗯。”柳元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一抬头便对上裴苒促狭的目光。
“我果真没有看错,那日上台猜灯谜的果然是四公主。四公主和柳大夫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送你灯笼?”裴苒眼里是止不住的好奇。
柳元青看了一眼灯笼,收回目光。他面不改色地道∶“太子妃认错了,那灯笼是我自己买的。”
“哦?柳大夫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不过柳大夫不喜欢四公主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她的玉镯送给你了。毕竟这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可不好。”
柳元青拿药材的手一顿,他抬头看着裴苒,淡淡地道∶“果真近墨者黑。你如今也会诈别人的话了。”
裴苒不介意柳元青说了什么,笑着道∶“柳大夫既然喜欢,下次见面时就一定要说清楚哦。我看话本里有很多人都因为没有及时说出喜欢才错过的。柳大夫要是不想错过的话,一定要亲口说出喜欢才行。”
喜欢?
裴苒还说了些什么,柳元青没有注意听。
他忽然想到昨夜的萧雨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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