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帝神色一分分阴沉下去,殿内慌乱哗然的众人迅速噤声,谁也不敢触霉头。
信使跪在大殿中央,宛若一尊石雕,身上焦急之意却清晰可感。
雀符令才施行,柔然十三部就应声起兵,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定远军此时的状态僵硬又混乱,铁骑一至,说不准会是什么情况。
当然,金陵城中的人并不知道这些,雀符拥戴王权,他们只觉得这片寸土寸金之地又加诸不少分量,天下兵马尽在金陵一令。
永光帝沉默好一会儿,声音不乏威严:“诸卿今日都在,便说说看。”
景阳王萧放立时上前:“父皇,北疆大军戍守之下,不会有大问题。”
太子眼下倒是与萧放意见一致:“柔然发兵突然,此次多半是试探。”
永光帝目光扫过殿内一圈,似乎对这份沉默很不满。
左相周扬海起身一礼:“既然来了,还是要仔细应对,臣记得上回四品以上将领调动之后,定远军和昭武军人手颇为紧张,眼下一是确保粮草充足,二是安排北疆主帅的布置,其余便如二位王爷所说,北疆仍是坚不可破的。”
永光帝看向卢俅:“定远军要职名单前日刚拟好,便按照原定的办。”
右相于立琛施施然起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如今正值雀符令推行伊始,定远军中必得有监军坐镇,臣请担任此职,还望陛下允准。”
满座一阵议论,于立琛年纪大了,又是文臣中的文臣,风骨刚正,但一把老骨头跑到那战场上去,多少有点不妥。
永光帝迟疑片刻,于立琛一贯反对三铜律令,立场坚定,每每有人提及此事,他便要奏疏反驳,而此时监军之责便是督查雀符令是否施行到位,天子令是否传至边陲仍旧言出法随。
再细想,身正克己的清流之中,于立琛当属第一人,派他去监军,的确是稳妥之举。
“臣自知年纪大了,不过身板还算硬朗,只求为陛下分忧。”于立琛深深一揖,花白头发、一身文士长衫,君子气节。
林熠望着于立琛的背影,若有所思。
永光帝一抬手:“便有劳爱卿,当此危急之时不辞劳苦愿往边境,当真难得。”
卢俅着手下犷骁卫去传令予定远军大营,复又上前道:“陛下,上月换防的将领太多,军中坐镇的人恐怕还不够。”
永光帝眉头一皱,定远军这回动得狠了,军中的事情还没办利落,外域就不留丝毫间隙顷刻出动,眼下确实有些难办。
林熠从座上站起来,走到殿前行了一武将礼,动作流畅稳重,身上气势仿佛经过多年锤炼,一身红衣和骄矜眉眼却又是少年人意气。
“臣愿为陛下效力,世代烈钧侯忠君卫国,柔然大军压境,臣当尽本分,往北疆与众将士同生死。”
林熠恭谨敛首,姿态却丝毫不卑微,字字铿锵有力,众人为之惊异,这位才入朝几日的小侯爷一直很低调,今日锋芒旦露,举手投足全不似初出茅庐的少年人。
永光帝眼前一亮,林熠正是他需要的人选,忠心自不必说,林熠一身武功早就名扬在外,论起带兵布阵,有林斯鸿多年言传身教,以他所知也不会差。
“好,好!是林家人的样子。”永光帝点头,“烈钧侯明日便往北大营,与林将军掌管昭武军一应调度,再让北大营调几个人去定远军中补上空缺。”
林熠行礼领命,宫宴仓促结束,几名重臣皆留下,与永光帝在御书房商讨出征事宜,林熠和萧桓也在其中,直到夜深才散。
林熠趁夜又往死牢走了一趟,从狱卒手里接过灯笼,独自走到邵崇犹那间牢房门前,开了牢门进去。
邵崇犹武功深厚,早在听出动静便已起身静候,披上外袍与林熠点灯对坐于案前。
“天亮我就得走了,北疆开战。”林熠启了一坛酒,斟了两盏,推去一盏与邵崇犹。
邵崇犹眉眼深邃英俊,静默垂眼看着那杯酒。
“咱们本该有机会一同上阵杀敌。”林熠弯眼微笑,“没有同袍之宜,但我依旧当你是朋友。”
林熠再见到他,心中复杂情绪已平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万事背后的苦衷因果,不过杯酒,没什么放不下。
邵崇犹沉默片刻,开口道:“萧放的事,若我说出事实,恐怕收不了场。”
他这段时间未曾开口申辩过一句,林熠也未曾审问过他,只因林熠清楚,他若不愿说,怎么审都没有用,林熠一直在等待邵崇犹做决定。
“不论什么样的内情,哪怕涉及天家秘史,你只要说了,就会有一个交代。”林熠道。
看来萧放的一系列动作都是因为邵崇犹所致,邵崇犹应当握有极其致命的把柄。
前世处心积虑把邵崇犹派到自己身边,萧放究竟在想什么,林熠颇为好奇。
知道萧放所想那天,大概也是萧放失势的时候。
“早日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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