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会是将来的锦衣卫指挥使,何菁也为这个发现惊诧了一瞬,可还是很快关注起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你该不会一直到十年之后才能回来?”
别说锦衣卫指挥使,就算他以后能当皇帝,她也不想拿与他分离十年的代价去换取。
“我在这十年之内当然不能轻易回来。”邵良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觉得用分离十年的代价换二哥一命,还不值得?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
何菁又不傻,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俩的下场一定不会那么惨,当下捶了他一拳催促:“还不快给我说个清楚!”
“唉,怪不得连皇上都说我惧内。”邵良宸揉了揉被她捶疼的肩膀,“皇上说了,这趟差事又不需要我隐瞒身份,也就没必要叫咱们夫妻分离,只需我先过去安顿好了,站稳了脚跟,便可接你一块儿过去住。”
他笑眯眯地搂过何菁的肩膀,“如何?虽说咱们不能立马去到浙江搞走私了,可我接到了一个长达十年、也没多点风险的好差事,咱俩可以在兴献王府里过十年优哉游哉的舒坦日子,就跟退休也差不太多了,也挺不错的不是么?”
那位老邵娘娘是朱厚熜奶娘,凭着这层关系去王府里做个官儿,还有当今皇帝的亲自照应,邵良宸必会很受优待,任务也只是与小王爷拉好关系,用十年的时光慢慢对其渗透影响,既没什么风险,也没很大难度,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不好。
其实综合来看,可能比他直接辞职就去做生意前途还要好呢,毕竟现在他成了当今皇帝的心腹,还注定要成为下任皇帝的心腹,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最关键的是,这些好处都还只是换二哥活命的“代价”。
可以说,状况都已经好到了令何菁不敢相信的地步。
“我还以为咱俩要成了余则成和翠平了。”她松了口气,“没有别的代价了?你可别瞒着我。”
“我哪敢瞒着你啊?确实没有了。”
何菁靠在他怀里眨着眼睛:“兴献王府究竟在哪儿?”
“湖北安陆州,沿着京广线南下,在郑州往西拐一点,再继续南下过南阳和襄阳,就到了,距离京城,其实只比安化城远一点点,环境应该比安化还好。而且从距离上来说,你要偶尔想回娘家了,从那里去安化也比从京城过去要近些。”
“那二哥呢?以后二哥何去何从,皇上一点都不管了?是不是要像个保释罪犯那样,限制不许出京城什么的?”
邵良宸嗤地一笑:“皇上才懒得操那份心呢。反正二哥不能再做什么王长子了,对外的名姓也得换一套,大概安化王王长子的头衔还是会由你那位早逝大哥的儿子继承,以后二哥就留在咱家吃闲饭呗。这不是更好?你原本也盼着能留他在跟前的?”
“切!”何菁撇撇嘴,说起来就来气,“那是原来,现在就因为他作死,给咱们找了这些麻烦,叫咱们提心吊胆好几天不说,还得还咱们夫妻分离,我都恨死他了,以后他落到咱们手里,我就要他做个下人,每天狠狠奴役他!”
邵良宸怔了怔:“刚说了不至于夫妻分离的呀。”
“分一天也是分啊!”何菁一把搂住他的腰,拿脑袋在他怀里蹭着,“等你去了,安顿好了再接我,说不定几个月就过去了,这还不算夫妻分离啊?!”
邵良宸也不禁叹息,总得来说,现今的结果已经大大好过了预期,可人总会有着得陇望蜀的心态,以古人的办事效率来看,这一分确实很可能就是几个月了。他何尝不觉得这段分离很难受?连昨晚没回家、才一天的工夫没见她,他都不习惯。
“你说得有理,那就……以后好好奴役二哥来泄愤!叫他住有老鼠的屋子,吃不干净的食物,不但要自己穿衣洗脸,还要来伺候咱们穿衣洗脸!哈哈……”说到后来夫妻俩都憋不住笑了,一想象起二哥低眉顺眼来伺候他们赎罪的画面,就实在令人太想笑。
“你说,咱们到底穿的是不是个正正经经的正史?”何菁终于也问出了邵良宸昨晚刚想过的这个问题。
对此邵良宸已经想开了:“管他呢!那些研究历史一辈子的史学家对真实历史都没个定论,谁知道所谓的正史又该是什么样?咱们只能依着咱们穿的这一个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管它是不是正史呢,不是正史正好,就不用再为能不能改变历史而纠结;是正史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还不是已经证明自己可以改变它?不论未来是已知还是未知,先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何菁深深觉得经过了安化王府这档子事儿,自己的心理比从前成熟多了,也积极乐观多了。
邵良宸所说的是自己与皇帝交涉了一天的内容,何菁接受起来信息量有点大,只能一步步消化。等脑子忙完了处理自己家的这些事,到了第二天,她才开始想起来问:刘瑾会怎么样?杨英及杨廷和又会怎么样?
邵良宸告诉她,听皇上的意思,刘瑾是肯定要处置的,因为刘瑾这些年不但拉了太多的仇恨,还越来越失去控制,已经开始膨胀得找不着北,不处置不行。皇上现在就是在等外廷积聚的力量足够大,等到反刘声浪达到最高峰的时候,他再去“顺应民意”下手,这样才不会引起过多的朝野动荡有了这一天多的接触,皇帝已经明确收了他做首席心腹,这些话也都不瞒他了。
而对杨廷和就不那么好处置,因为这次杨英的案子杨廷和撇得还算干净,没有直接指向他的证据,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帝认为杨廷和还有用,在找到更合适的人手替换掉他之前,先继续“奴役”着他。
至于杨英以及参与安化一案的小鱼小虾们会落何结果,那就既没有疑义,也不值得讨论了。
何菁听完松了一口气,毕竟刘瑾倒台已成定局,就不怕二哥出狱之后再折腾了,她是真怕了那个熊孩子了,惹事起来令人防不胜防啊。不过对于幕后黑手杨廷和暂时不受影响,甚至看上去可能还会如正史一样做上内阁首辅的位子,何菁还是很有些不甘。
殊不知,早在他们抵京之前,正德皇帝已然拟好了一道旨意,着人送往南京,调担任闲职南京礼部右侍郎的王琼回北京,入户部任右侍郎。从此,将开启王琼与杨廷和两位文官大佬长达十年的“相爱相杀”。
玩制衡,是一门高明的学问。聪明的皇帝不会对自己讨厌的人一味打压,而是会在对方还有用的时候尽量奴役,等没用了再去一脚踢开。
正史中的杨廷和看似曾经大权在握,风头无两,其实手中的权柄一直大受刘瑾、钱宁、江彬这些御前红人的制约,在文官集团内部,也总在被政敌王琼掣肘。换言之,就是一直没有脱离正德皇帝的控制。这一次有了安化王府这桩冤案的曝光,正德皇帝自然会更加对他提防,更不可能任其手握大权。
看似顽童的正德皇帝,其实在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对大权的控制,从来不曾像明朝的某些皇帝(比如他爹弘治)那样,被文官集团压制其下。
这就是史官为什么要大肆书写刘瑾、钱宁、江彬等御前宠臣祸乱朝纲的原因,那些宠臣的背后站着皇帝,是皇帝的支持让他们有了凌驾于文官们之上的机会。他们只是皇帝行使权力的代言人罢了。史官作为文官集团的成员,对从皇帝手中夺不来权力愤恨不已,又不好直接骂皇帝,只好去把这些代言人骂个狗血淋头。
历届文官们从皇帝手中□□的一个惯用伎俩,就是言辞巧妙地劝说皇上“哪些哪些事无需您亲自过问,只需交给有关部分去负责就好了,这才是明君的为君之道”。于是,人家正德皇帝是没亲自过问,只派出自己的代表去“负责”,依旧把文官们压得死死的。
现在第一位宠臣已经仇恨值拉满,也膨胀的过了头,到了该淘汰的时候了,那么,下一个呢?
邵良宸与何菁努力调整好心态,让自己去接受将会分离一段时间的现实,可又不免为另一件事挂心起来等他们去了兴献王府,可就不能再随便回北京来了,到时候又怎么照应钱宁呢?万一没过两年,那家伙就像《明史》中写的那样被权欲冲昏了头,开始作死怎么办?
刘瑾失宠已成定局,身为爪牙的锦衣卫指挥使张采也肯定是干不长了,钱宁很快受封指挥佥事,时常进出豹房,取代张采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一个人原先再如何精明理性,一旦掌了大权品性都难免会变,何菁与邵良宸都觉得,像钱宁这样出身低微、一朝迅速走红的人,更难免会有所膨胀,说不定将来真会步刘瑾的后尘。十年后那丫就会像刘瑾一样是个被剐的货。
等他们去了外地,光是写信来劝一劝,怕是起不到多点作用?这真是有点愁人。
对此邵良宸与何菁一时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皇帝大概是出于让邵良宸及早安心的心理,将朱台涟的事几乎全权交给钱宁负责,邵良宸与何菁也便得以及时知悉每一步的进展。
牵涉到皇家的案子一般都不会公开审判,皇帝只是象征性地审了两次,就对朱台涟下了死刑判决,过程处置得都很低调。那些对朱台涟催化刘瑾倒台心存感激的大人们当然也只能把感激和遗憾藏在心里,不可能像邵良宸一样站出来替一个发了造反檄文的人说情。此事就如此定下。
何菁能想象得出这消息传回安化,父亲与二嫂、蕙姐儿他们该有多难过,可惜再如何体恤他们,她也只能选择为此事保密,不能把二哥会活下来的消息传出去。
“那个替死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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