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在这里安心住着,我会每日差人送新消息过来。”朱台涟难得一气儿说这么多话,真有点说累了,站起身来,迟疑了一瞬,又问道:“还有一事,你们是否真心觉得,钱宁此人可信可靠?”
何菁与邵良宸对看了一眼,虽说方才都对二哥的思路有所佩服,但究竟此时二哥是不是真心配合,问出此言有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他们还是拿不准,也不那么敢轻信。
邵良宸道:“不瞒二哥,我对钱宁了解并不甚深,但毕竟此时我等立场一致,我们还是信得过他。”
朱台涟微微颔首,并未多说什么,妹妹妹夫这俩人天资也不笨,可惜人都太过厚道,钱宁一看就没他俩这么厚道,厚道的人与不厚道的凑在一处,难免会吃亏。但邵良宸这话他也同意,他们如今立场一致,钱宁总不会这会儿就反过来算计他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如何,护好了菁菁才是你的头等要务。”他对邵良宸说完,便起步推门而出。
邵良宸当先送了出来,刚一出正房房门,就见到钱宁正站在院里。
天已经黑了,院里一片风灯洒下的光芒。正门之外有韩毅与另一名侍卫左右守着防人偷听,钱宁并未靠近门口,只是站在院子正中等着。
朱台涟缓步上前:“怎么,钱大人还有话要交代?”
“不敢,”钱宁拱手施了一礼,“前两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王长子恕罪。小人斗胆,想问王长子一句,对何锦丁广之流武将,您可有什么对策?”
朱台涟顿了一瞬,反问道:“对策?”
钱宁道:“正是,值此之际,您都尚未对他们有何明确交待,就不怕他们各怀鬼胎,另有异心?”
何菁与邵良宸闻听此言同时想到:果然还是他心细!我们听了二哥这一套话都被绕进去了,竟把这事忘了个干净,倘若这般放二哥走了,他又不许我们出门,还如何去问他这话?
方才过来安化这一路,当着他们的面,朱台涟只叫何锦他们按兵不动,一切等听他的消息,关于造反大计究竟是放弃还是继续施行,没给任何说法,以何锦丁广他们私自带着亲兵来迎他那个热情劲儿,听了他那说辞,肯定是不会对谋反死心的。
何菁与邵良宸本就不是十分相信朱台涟会就此全心配合,想到此事也便疑心更重,依眼下形势看来,朱台涟倒更像是用方才那些话安抚住他们,实则仍在打算着领那些人继续谋反。
联系到把他们留在这里不许出门的做派,这一点更显得可疑。
朱台涟也体察得到他们这心思,回望了他俩一眼,说道:“你们是想听我当着你们的面,正正经经告诉何锦他们‘我们不谋反了’,是么?我告诉你们,那样行不通!
他们那几个武将都是典型的兵匪,行事粗暴凶狠,性子又都一根筋。他们往日被刘瑾新政挤兑得已经十分憋屈,亟待发泄,之前对我恭敬有加,都是因为想要随着我谋个大好前程,等知道了这前程谋不成了,他们的恭敬也便到了头,说不定还会因此恼羞成怒。
你们还记得那伙绑架安惟学女人的兵士?倘若我去对何锦他们直说谋反大计到此为止,他们说不定便会像那些人对安惟学一般来对付我,也那样来找我拼命。我手里只有一众侍卫可以随意调动,就算周昂他们几个军官也肯听命于我,到时这些武将先在安化内讧起来,还何谈去算计仇钺与杨英?”
他缓和下语气道:“所以我只能暂且模棱两可安抚下他们,等到其它局势大体定下,不怕他们生事时再说。你们要信得过我,方才那些筹谋我既已说出口,便要付诸实施,今晚回去,我便即刻写信差人送去宁夏府给仇钺,不出两日便会等来回音。到时你们便会知道,我没骗你们。”
何菁与邵良宸有对望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心思。以二哥的为人,确实应当不至于这般堂而皇之地骗他们。可是,这也并不表示他这些话都有道理。
何锦丁广他们只不过是些窜上跳下的小丑,朱台涟连杨英仇钺他都有办法对付,怎可能拿这些小丑没办法,只有安抚和激怒这两条路可选?
安抚能安抚得了多久?等到仇钺被招来,再进一步骗取杨英的时候,那些人若见到你王长子面上没说放弃造反大业,却是在做着破坏计划的事儿,他们又会作何反应?
何菁他们方才就在心里分析,二哥不肯下重手处置这些武将,或许是故意留有后路,还在打算谋反。现在听了二哥的剖白,觉得他不至于公然骗他们,那么他纵容武将们,就只会是另一个缘故了——就像之前钱宁说过的那样,二哥是被他们缠得无可奈何了,对他们的顺从是出于无奈,而非真心情愿。
一个人做事是迫于无奈还是真心情愿,做出来的效果很可能会有不同,尤其要做的还是一件并不轻巧的大事。
说白了,他就是在敷衍差事,面上做出一副“你们看我已经乖乖听你们话了”的样子,却并没有十分尽心去谋划和行动,或者说,是没有足够的动力去尽心。
这样下去,恐怕出纰漏只是迟早的事。
何菁还有意再加劝说,邵良宸却暗中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争取到二哥这么多的配合,已经是个很大的进展,再多去逼他,说不定适得其反。尤其方才人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自己再多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对二哥这性子的人,还是得适当哄着点。
何菁见邵良宸不让自己说话,钱宁也没有进一步劝说的意思,只好悻悻忍了。
朱台涟看出她欲言又止,便道:“你们放心,那些武将对我甚为畏惧,只要我尚未与他们翻脸,他们便不敢在我跟前公然捣鬼。”
“可是,”何菁犹疑道,“二哥你是否也该对他们稍加约束?巡抚安惟学就正住在对面的小院里?若是丁广他们摸过去把巡抚大人杀了,还对外声称是二哥差他们去杀的,不就等于断了咱们的退路,逼得二哥不反也得反了吗?”
朱台涟有些奇怪:“你怎知道安惟学住在对面?”安惟学是离开了许久,昨日才又到安化来的,他们没理由见到才对。
“乘车进来时,我偶然瞥见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似乎就是接风宴那日安夫人所乘坐的。”何菁提及安夫人,露出几分惆怅。
富贵人家的马车全都大同小异,接风宴那日来过王府的类似马车更是不计其数,难得她这一眼瞥过去,便认出一辆是安惟学家的。
朱台涟想起从邵良宸与她口中都听过她眼力过人的事,隐然有了些好奇,问道:“你眼睛如此厉害,可曾从我身上看出过什么?”
何菁微怔,他们之前又不是天天见面,谋反的痕迹,她肯定是没机会看出的,若说值得一提的蹊跷之处嘛……她瞟了一眼韩毅与钱宁等人:“能在这儿说么?”
朱台涟更觉得奇怪:“说呗,难不成还被你看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了?”
见他如此坦然,何菁犹犹豫豫地道:“二哥你是不是在城外边有位红颜知己、时不常便要独自出城去看她的?”
一语出口,周围几人都大吃了一惊,王长子这样又性冷又胸怀大志的人,还能有红颜知己?
朱台涟紧紧拧起眉头,喝道:“胡说八道!”
何菁垂下头去没再多说。真是,明明是你叫我说的!再说你是个郡王之子,有个野女人在外头就那么丢人?
朱台涟朝周围冷瞥一遍,两个侍卫外加钱宁邵良宸连忙都收起古怪的眼神,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也没信,即使信了也没大惊小怪。
朱台涟也没多计较,直接揭过这一话题,肃然道:“我会留意着何锦他们的动向。别的事你们都不需去管,只需留意自身,无事尽量不要出门,一应用品我都会着人为你们送来,事态进展也会及时报给你们。”
他目光落在邵良宸脸上,“有菁菁这双眼睛盯着,想必但有风吹草动你们都能及时察觉。记着,将来倘若真遇见变故,只需护着她逃走,其它什么都不要管!”
何菁与邵良宸俱是神色一凛,这话真不是危言耸听,杨英仇钺他们所在的宁夏府距离这里只有一天路程,计划一旦展开就是箭在弦上,每一步进展都会很快推进,其间也说不定哪一步会出意外,结果就可能是一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将来确实可谓是步步危局,如履薄冰,即使他们这些人同心协力,也没那么容易掌控全局。
朱台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两名侍卫都跟了出去。
院里的三人目送他们离开,料着他们都走远了,钱宁“噌噌”凑上来两步急问:“弟妹你快说说,王长子那红颜知己是怎么回事?”
邵良宸也最想问这事,本想等钱宁走了再说,见他也这么迫不及待,干脆也不在乎了,跟着问:“没错,你快说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先前都没听你提过?”
“很……大么?”何菁一头雾水,二哥也是王孙公子,有个女人有那么稀奇?
那还是在接风宴前、二哥还没开始冷着他们的时候,她有几天几乎每日都会过去二哥府上与二嫂和蕙姐坐一坐,那会儿就碰上过两次二哥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有骑过马的痕迹,靴子上粘着少许红土,还隐约带着一身特别的香味。
安化城周边大多地带都是黄土,仅有城北郊外有着一大片土色偏红的区域。当时何菁两次都闲口询问二哥去了哪里,朱台涟两次的回答都不同,但哪回也没提城北。何菁见他又隐瞒去向,又身上带香,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女人。
原先还只是一点点瞎猜,今天这一问,二哥竟然立刻恼羞成怒,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听何菁叙述完,钱宁与邵良宸四只眼睛都闪烁着八卦之光,也都遗憾眼下暂且没工夫去验证。
何菁看看他俩:“你们怎么比我还要饶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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