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其实就是一座微缩过的皇宫,里面的各项机构都模仿皇宫的二十四衙门,郡王府比亲王府又微缩了一重,也同样有着必须的几样机构,良医所就是其中之一,相当于皇宫的太医院,里面有医术还算过硬的太医随时当值。因安化王府人口简单,在这里想要就医,其实比皇宫里请太医还要便捷。
何菁与荣熙郡主赶到桃园的时候,今日当值的于太医也刚刚到,已然坐在西次间的塌边开始为孙景文检查。
荣熙郡主一见到邵良宸便问:“景文吃那燕窝吃了多少?”
“燕窝?”邵良宸显得有些茫然,“哦,是窗台上那盅燕窝,姑母恕罪,我也没留意。大姐夫来做客,我正起身安排下人摆饭的当口,他就自己取了窗台上那盅甜点来舀了吃,我未曾留意他吃了多少。当时我还过意不去,对他说那恐怕是菁菁吃剩的,他若喜欢,叫下人熬了新的给他……怎么,竟会是那燕窝惹出的祸事?”
周围下人纷杂,不远处又有太医在,荣熙郡主不好直说原委,只吩咐丫鬟:“将那燕窝端去给于太医验一验,说不定能帮着救人。”
见何菁与邵良宸都是一副惶恐无措的模样,荣熙郡主劝道:“你们别怕,横竖是没你们的过错,先去屋里歇着等消息。”
何菁夫妇便点头应了,回去东次间。烟翠与绮红刚打扫好了地上孙景文吐的血与秽物,正要去撤桌上残席,何菁忙道:“先别动,说不定这里头也有什么害得大姐夫如此,一会儿都叫太医验一验为好。”
一定要杜绝任何事后别人怀疑是他们下毒的可能。
邵良宸避着丫鬟们的视线,暗中朝何菁挑了一下大拇指,以示嘉奖。
遣走了下人,何菁忍不住推开了窗子,拿乌木杆子撑着,好放出屋中残存的呕吐物气味。她看准周遭无人留意,朝邵良宸小声问道:“怎发作得这么快?是不是你下药太多了?”
邵良宸扯了扯嘴角:“自然不是,可见是他太喜欢那神药,自己吃得太多了。”
当日胡保常送他那瓶补药时,再三嘱咐,这类补药都是极其性热之物,服食之后一定不能立即食用寒凉食物,不然寒热相冲,常人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危及性命。
邵良宸见到那下了大量大黄的燕窝就想到了这主意。
他无法确定孙景文最后一次服用补药是什么时候,体内尚有多少残存,为了达到效果,便取了自己预先留下的几颗药丸,准备下一丸在孙景文的酒盅里,两样东西在肚腹之中直接相遇,不怕他不发作。
到时孙景文即使一时死不了,他与钱宁再在暗中做点手脚推上一把也很容易。
今日已是孙景文所给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邵良宸本想差人去请他过来,但又有些担忧那样一来事后追究,会加重自己的嫌疑。没想到人家孙景文远比他想得积极,早就差人打探着这边状况,一听说荣熙郡主离开桃园,孙景文立刻就主动上门了。倒为邵良宸解决了计划中的头一个难点。
这计划第二个难点,就是如何叫孙景文去吃那燕窝,邵良宸手里并没有寒凉药物可给他另下在饭菜里,万一孙景文不喜甜食,无论如何都不愿吃燕窝就有点麻烦。邵良宸本想着到时将那燕窝分作两份,自己拼着闹场肚子,陪孙景文一块当点心吃,那样还更显自然。
没想到孙景文此人除爱财之外,还十分喜欢占小便宜,来了见到炕桌上放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炖盅,打开见到里面一看就很高档的吃食,根本都没用邵良宸让,自己就拿瓷勺舀着吃了起来。又为邵良宸解决了第二个难点。
何菁告诉他燕窝来历的时候没有下人在场,也就没人证明他是有意放任孙景文去吃;孙景文来时邵良宸特意没叫知情的绮红等人跟前伺候,也就无人会提醒劝阻孙景文。
整个过程出奇地顺利,毫无破绽,邵良宸对荣熙郡主所述的都是事实,连当时当值摆饭的丫鬟皆可作证。
当时邵良宸确实曾劝说孙景文“那可能是菁菁吃剩下的,大姐夫想吃可以给你现煮”——其实他是怕孙景文吃得太多太快,没等喝下酒里的补药就先闹了肚子。
结果孙景文竟笑着连说“无妨,二妹妹吃过的有什么可嫌弃?”,反而吃得更香,看那意思,就是明摆着对何菁有所肖想、以吃美人的剩饭为乐。
这色鬼竟连何菁也惦记上了,说不定看手下做那龌龊事的时候还有过什么龌龊想象。邵良宸暗中咬牙,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了好几遍。
事实证明,孙景文必定是本身已经吃了不少补药,体内蓄积够多,才会都没等到再喝下邵良宸下了补药的酒就发作,症状还比邵良宸预想得更严重。
依邵良宸之前所预想,应该叫孙景文吃完了饭,告辞离开桃园,回家的路上再毒发倒地,才最为理想。他与何菁虽说已决定要走了,毕竟还要再住一些天,他不想叫这恶人脏了自己的屋子。
却没想到,孙景文饭都没吃两口就吐了血,而且是口鼻同时窜血,情状极其骇人,像极了电视剧里中了砒.霜的武大郎。邵良宸都不禁怀疑,是不是那燕窝里还有什么自己没尝出来。
他只好叫人将其抬到对面的西次间安置在榻上,第一时间叫人去请了太医。
大仪宾吐血晕厥,这是件大事,邵良宸也及时安排了下人传话给安化王及朱台涟。那父子二人听说之后也都十分重视,很快赶了过来,等到朱台涟最后赶到时,于太医的诊断已然有了结论。
“大仪宾是服食了极热药物之后,又吃了极寒药物,寒热相冲,才会如此。”于太医恭敬地掖着手,塌着两条花白眉毛叹息摇头,“请王爷与王长子恕罪,因服食量过大,大仪宾怕是……难救了。”
安化王、朱台涟、荣熙郡主、何菁与邵良宸听后俱是神色凛然。
安化王首先去问邵良宸:“宸儿你既是陪他一同饮食的,你竟没事?”
荣熙郡主抢先道:“是奕岚上午借赔礼为名,送了一盅燕窝过来给菁菁,结果被景文给误食了!”
此时无关人等均已被遣出,外面还专门安排了下人控制闲人不得靠近,防人偷听,太医向来是最惯于守密的人,对于太医倒不必避讳,是以荣熙郡主说起话来无可顾忌。
“正如郡主娘娘所言,问题出在那燕窝上。”于太医手上将那盅剩了一半的燕窝端起,“这燕窝中搀有大量大黄,是为极凉之物,寻常人吃了都要腹泻不止,若是刚服用过极热药物的人吃了,根本经受不起。”
安化王又惊又怒:“奕岚……竟给菁菁下药?”
朱台涟望了何菁一眼,朝于太医问:“那极热的药又指什么而言?太医可诊得出来?”
于太医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手中呈上一个小小的琵琶形雕漆瓶子:“此物是自大仪宾贴身荷包中所寻得,其内装的就是极热补药。”
孙景文竟会将那补药随身携带,这也是邵良宸始料未及,不过当然,这是件极好的事,省得事后寻不到热性药物作证,又给他们惹上嫌疑。
朱台涟接过瓶子来,打开瓶盖闻了闻气味,转手递给安化王,轻飘飘地问了句:“这确定是大妹夫自己的东西?会不会是有谁对他动的手脚?”
闻听此言,何菁与邵良宸不着痕迹地对了一下眼神。
于太医却很肯定地摇了头,解释道:“王爷与王长子有所不知,其实早在大县主尚在世时,下官便被他们请去过府上,为大仪宾诊治不足之症。”
安化王讶然:“你是说……”
于太医点点头:“王爷恕罪,只因大县主再三叮咛此事不要外传,下官才未予呈报。其实自那时起,大仪宾已然因外伤患上阴痿之症,多年医治也未见成效,下官也曾为他开过补益的热性药物。据下官所知,近年来大仪宾这类补药时常吃着,从不离身。也正是因此,才会一次偶然食用了太多凉性药品,便发作得如此厉害。”
反正人都眼看快要死了,于太医也没了继续保密的必要,索性全部交代,免得人命关天给自己留下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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