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智斗兄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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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台涟抬手朝自己对面的官帽椅一指:“坐。”

何菁默默走过来坐了。

“你丈夫已被我拘禁,我问他来安化所为何事,他坚称只是为了生意,这话我是不信的,是以过来问问你,看你是否能说些更好取信于我的说辞。”

何菁轻轻吸了口气:“你可对他用了刑?”

朱台涟唇角微勾:“你看见了,我不想对女人用刑,是以对你还算客气。你若心疼他,便对我实言相告,若是再拿他那一套绸缎商人的说辞糊弄我,我即刻便叫人斩他一手一脚为你送来。”

见何菁张了口,他又抢先道:“也不要再说什么指责我草菅人命的废话,这里是安化,我在这里就是可以草菅人命,今晚便将你们夫妇二人抛尸荒野,也无人会来追究。”

何菁又恢复了一脸冷漠,淡淡道:“那就不必费事了,王长子这便下令,将我二人杀了,抛尸荒野就是。”

这话倒是大出朱台涟预料,他干巴巴地冷笑出来:“莫非你以为我是虚张声势?”

何菁显得很无所谓:“自然不是,地方藩王势力熏天,草菅人命都是寻常事,您贵为安化王王长子,何必还要为我们两个小人物如此大费周章、审完了他又来审我?您疑心我们居心不良,直接杀了就是。反正我们夫妻一体,能死在一处,也没什么遗憾。”

朱台涟这下是真有些看不透她了,这小夫妇两个,男的丝毫不露锋芒,一言一行滴水不漏,这样的人若非真是光明磊落毫无隐瞒,就是深不可测极难对付,但这小女子看起来就单纯得多了,并不像个城府深的人,为何也能说出话来这般底气十足?纵使他们说的都是实情,身为来此谋生的商贾,也不该有这么悍不畏死?

何菁谨记着邵良宸传授的原则,其中之一便是:两方斗智,谁更好奇,谁就落了下风。因为更好奇的那一方必定会为解开心中疑问做更多的努力,也就容易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所想。

换言之,想要占据上风,就要让对方比自己更好奇。

现在他们与朱台涟对峙,对方究竟为何对他们生疑,究竟想问出个什么结果,是他们所好奇的,不弄清这一点就贸然编谎话对答,很可能弄巧成拙,所以要做的头一步,就是引起对方更多的好奇心,最终让他自己暴露形迹。

朱台涟慢悠悠地站起身:“你说得也是,我何须为你们两个如此大费周章,还是直接送你们上路的好。来人!”

“王长子。”何菁忽然出言打断了他发号施令。

朱台涟料定她只是欲擒故纵,若是真见到他唤人来要下杀手,必会露出怯意服软求饶,听见果然如此,他微露得色:“怎么?”

何菁仍稳稳坐着:“反正都要死了,我也想做个明白鬼,好等见了阎王爷能说个清楚。王长子既然都已为了审问我们花了半日工夫,何妨再多费几句唇舌,为我说说,到底我们夫妻二人犯了什么过错,惹得王长子如此对待?”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朱台涟道:“你说得也是,为你说个明白也无妨。我问你,你在京城,遇见过一个名叫孙景文的人?”

孙景文?何菁心中方才反复猜测的都是他们何处露了马脚,亦或是厂卫当中有着内奸,将他们的身份秘密报知给了朱台涟,听他猛然提及孙景文,她大感意外,难不成,孙景文上京除了找寻她之外,还肩负着侦查探子的任务?可他们的身份又为何会被孙景文得知呢?听张采那意思,孙景文明明是个很寻常、也没什么势力的人才对。

见她面露疑惑不来回答,朱台涟又道:“是了,或许他尚无机会向你通名,我换句话来问你:那时是不是曾有个人拦住你,询问你是不是姓何,还自称是安化王府派来找你的?”

何菁脑中宛若漫天大雾散开了一个小小缺口,猛然意识到:恐怕事情的走向与我们的猜测全然不是一回事。

一张折了两折的纸被抛到了她怀里,何菁拿起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个女子的白描画像。

“如何,还算像你?”朱台涟道。

那副画像画得十分简略,同时又很写实,就是一张通缉令上的那种画影图形,眉眼确实很有几分像她。

“孙景文他们尚未回返,但前不久我刚刚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细细说明了他听命去到京城寻访我家失散多年小县主的经历,他办事向来细心,还去特意着人依着他的描述绘了这幅画像,与书信一道寄与我看。说这便是他在京城遇见过的疑似小县主的人。我昨日初见到你,便认了出来,你便是这画中人。”

那又如何呢?何菁脑中的逻辑框架初具雏形,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便没有贸然出口,只等他继续解释。

朱台涟不再归座,而是在她身畔缓缓踱步:“你当时听了孙景文的问话之后,一口否认,但事后想起,想到对方既然将你错认成了小县主,岂非一个顺水推舟攀上皇亲的好机会?于是就起意来冒充县主,认下安化王府这门亲,没错?”

原来他以为他们是来冒认的!何菁将心中惊愕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脸上,方才还在飘忽的疑虑尽数尘埃落定。

朱台涟观望着她的神色,继续缓缓说道:“以我猜想,你要么是认得我那位真妹妹,对她与她母亲均有一定了解,要么,就是你起了冒充之心后,才去着意打听了她们的情况,反正根据孙景文写这封信给我与你们启程离京的时间来推算,你们夫妻二人总归是好好准备了一些日子,才动身的。

或许在那之前,你们已然摸到了孙景文的行踪,知道他尚未回返……自然,纵使他回来了,与你撞了面,点破你是那个曾经亲口向他否认过的女子,你也可以辩解说,当时是因为害怕或是太过突然,才未敢承认。”

他讽笑一下,“你们两个也当真是够机灵,够狡猾,知道贸然上门来认亲恐会惹人怀疑,还要去借机向我姑母示好,连遇见了我,被我逼问,都还不肯吐露真实来意。你丈夫也就罢了,你小小年纪一介女流,竟然被我逼问也毫无怯意。我真是好奇,你们会是做什么出身呢?听说江湖上有些千门高手专门行骗,或许你们就是其中两个?”

他停步于何菁面前,直视着她:“孙景文是真心把你当做了小县主,恐怕现今都还在京城里到处找你。我却没有他那么好打发,如今面对我,你又想如何应对?你若想说,你真是我妹妹,便来说点切实的证据,不过我警告你,在何家旧宅那一带邻里当中能打探到的讯息我均已知晓,想叫我信,你最好说点那些人不知道的内情。你该不会说,你娘过世时你年岁尚小,已然全都记不得了?”

何菁缓而长地呼了一口气,既然对方想到了这里,那个“下下之策”再如何下,也是不得不用的了。

本来邵良宸安排得还算周到,他们以商贾身份攀交上安化王府,等到孙景文回来的时候,他已将她安顿好了,叫她安安分分躲在家里做个内宅小媳妇,纵使要与王府中人接触,也仅接触女眷,频率也会极低,要防着她与孙景文他们碰面还是不难的——归根结底,他就是想要尽量让她置身事外,尽量少地搅进来。容许她跟着他来,只为做个他有妻室的掩护而已。

可事到如今,这套计划显然已行不通了。纵使眼下还能巧言辩解蒙混过关,朱台涟已经盯上了她,以后会不叫孙景文来辨认她么?

何菁轻闭了一下双眼,开始了叙述:“我娘名叫白玉簪,成化六年生人,最初是挂籍于教坊的女乐,弘治元年一次到安化王府唱堂会被王爷看中,脱籍成了王府使婢与通房,后来与王爷闹翻,于弘治三年秋天跟随一个叫‘延喜班’的戏班子去到的北京城,次年春天生下的我。

弘治七年年初,她带着我嫁给了我继父。我继父姓何,当时做的是相师,后来改做了木匠。我娘在我幼时便曾告诉我,我生父是安化郡王,在我四岁那年,她得了疯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发病时更是到处宣扬她与王府的纠葛,可惜已没有人信,除了我之外,再没别人听过她清醒时说过的那些事关安化王府的过往。”

早在她刚说了开头几句,朱台涟便已耸然动容,他对白玉簪嫁到何家之后的情形了解颇多,因为白玉簪再嫁之后有意隐瞒出身,何家旧居那一带的人只知道她姓白,连具体名字都说不清,更没人知道她哪年出生,是乐籍出身,以及跟着什么戏班子来的北京。何菁提及的这些细节,连王府旧人都知之不详,孙景文获知得也不全面,不可能有机会在京城泄露给她。

朱台涟之所以会知悉,还是早年因为一些缘故特意去向安化王询问得来,是以光是听了何菁的头几句话,便可确认她所言为实,若只是打听过,绝不可能说得如此详细准确。

面前这姑娘,竟然真是他那个妹妹?

朱台涟面色严峻,缓缓道:“五年前,你继父何荣过世……”

何菁接上他的话:“没错,五年前我继父过世,我带着他与我继母生的弟弟搬离了旧居,去到东单一带,投奔了一位教我刺绣的奶奶。”她面露讽笑,“王长子这便信了我不是冒充的?”

朱台涟一时梗住,没有答话。

孙景文写信来的目的是向王长子与王爷显示自己确实在尽心竭力地找人,对头一次卦摊上偶遇何菁的经历仅草草带过,反而将自己如何卖力打听的经历大书特书。

朱台涟熟知孙景文的为人,见了这样的书信根本没信他是真的遇见了小县主,只当他是为了邀功胡吹一气,反正他本来也不相信不求助官府,单凭孙景文那五人之力有望找的见人。待昨日看见何菁,联系到信中画像上的女子,再见何菁与邵良宸有意攀交荣熙郡主,他自然而然想到是因为孙景文泄露消息,引来了骗子。

安化地处偏僻,周围分布着不少闭塞的小县城,确实有过不少骗子出没。比如远途过来上任的县令半途被杀,骗子拿了官凭来冒充县令上任,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等到被人察觉就卷了银子逃之夭夭,这样的事已经出过不止一起。这一带就是被骗子盯上的重灾区,听说连庆王府都曾被骗走过财物,朱台涟会有此疑心也是情有可原。

何菁语气之中尽是嘲讽:“您只因为自信中得知我曾向孙景文否认过,便疑心我是有意冒充的?这当真是笑话!我娘已然离了王府二十年,我对生父全无了解,也全无感情,即便听说安化王府派人来寻我,我也无意认亲,这很难索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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