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萧寂并非没有打听过楚长安的下落。
只不过这个人宛若人间蒸发了似得,根本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甚至还有人说已经死了,当时给萧寂吓得……后来才弄清楚他们说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萧寂虽然表面上表现的平淡,似乎没什么感情上的起伏。但过了这么久,那个最放下的人却是他,哪怕过了这么些年,每逢听见姓楚的,都会叫人多留意着。反观楚长安,一如既往的洒脱,说走就走,连个音讯都没。
看似无情之人,只不过是用情至深,又不善表达。
洛阳里汴梁不远,也算的上九州之内数一数二的繁华。尤其是晚上点上灯,那条花街可不比汴京的差。
今年算是风调雨顺的一年,萧寂这才算是得了空,过年的时候能跟着臣子们一道歇息两天。
歇两天又走不远,横竖也只能在附近转转,游山玩水这些萧寂兴趣不大,毕竟可能骨子里就没那种诗人的豪情壮志。但是在附近的城镇转转,顺便视察一圈儿当地官员的作为还是可以的。
洛阳果真是不负东都之名,哪怕大过年的,街边的酒坊花楼都不带打烊的。尤其是两边的灯笼,亮堂的恨不得晃瞎眼,根本让人感受不到身处黑夜。
萧寂畏寒,没转完整条街,便打算先找家酒馆暖和暖和。然而见着酒馆里的人大多都是三两成群,萧寂忽然又不想去了。
毕竟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带一群内宦和侍卫,不净是去砸场子的吗。其实说白了,还是心底孤寂被勾了起来。
过去了这么久,萧寂也不是没想过找个人来填补。毕竟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大把大把的莺莺燕燕会自己凑上来,根本不需要费心。
然而想找到像以前那个那般情投意合的,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与其一次次的给对方和自己造成伤害,不如不开始,对谁都好。
萧寂正低着头看路,迎面可撞上了个跟自己一般高的青年。
这么冷的天,青年身上确穿的单薄,甚至有些破旧。能看得出右手不太灵便,腿也是。怀里死死的揣着一个小棉布包,应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即便如此,在撞上萧寂以后,也只是冷冷的道了声得罪,随即便向着反方向匆匆跑去。
青年刚跑过去,萧寂便看见又迎面追来一群人喊着捉贼。
大过年的街上不安定,估计当地官衙里的也回家过年了,没闲工夫管。
萧寂见此便让身边儿的侍卫追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自己却是依旧有一眼没一眼的在街上逛着。
还没走两步,萧寂忽然回想起来不对。
方才低着头没看清,但右手和腿脚不灵便……
萧寂没有多想,赶忙转过去向着方才青年跑过去的地方追过去。跟着萧寂的内宦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大抵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才挠了挠头疾步跟了上去。
追到转角处,只见着方才那个青年已经被从宫里带来的侍卫扭在地上。一旁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东西骂骂咧咧的,说的大多是当地的方言,萧寂也听不懂他们到底在骂什么。
“怎么了这是?”萧寂没说话,开口的是身边一直跟着的内宦。
“这小子偷我们店里的东西。您说说,俺家老爷摆在台面上的玉玦不见了,一转眼可就看见他了。别的不偷,就知道偷这祖贵的,官爷您看,这人都抓到了还死不认账。”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谁偷谁的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青年这一开口,萧寂顿时心情复杂了不少。
声音不会错的。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都不会认错的。
只是萧寂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当初放楚长安走,可是以为楚家的能力绝对够供着他后半生的用药。再不济以楚长安的脑子,怎么着也活得下去。
但如此落魄……
萧寂转念一想,也是。右手基本上连勺子拿不动,又不能久站,体力活是干不了了。长安这半生又重武轻文了些…不遇见事儿还好,遇见事儿可不就得任人欺负了去吗。
萧寂想了想,还是递过去了一袋儿沉甸甸的银子,道,“这玉只当我买了,正如他所说,你们谁偷谁的还指不定,非得追究起来今儿个谁也别想安生。”
以财消灾,这一招以前萧寂见别人用过。如今自己终于也有这个实力试一试了。
打发走了那帮寻事的,萧寂才一步步走向前。最终还是俯下身,跟地上这个被按着的青年四目相对。
不等萧寂开口,青年便先一步低下头,回避着目光。
“从一。”久违的称呼,却是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萧寂见着他不肯说话,只是让侍卫把他带上,一路往回走。
这一面见得,与其说是心疼,更多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当初哪怕是在戍陵街头捡到从一的时候,落魄成那个样子,眸子里却依旧是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然而如今……萧寂完全想象不到这么些年来他经历过什么,总归是后悔当初放他走,如果再有次选择,绑也得给他绑上,绝对不能放出去。
回到客栈以后,萧寂没着急问话,只是让他先清洗干净,再点上了些往日他最喜欢的菜色。
只是这次不同了,楚长安最后是被几个内宦按着洗干净套上衣裳的。在桌前只是这么坐着,眼前的食物动也不动一口,一言不发的盯着地面,更不去理睬萧寂。
萧寂本想问他这么多年过得如何,但想起来方才遇见时的那副样子,想必是过得不好,再问也是讽刺。
“谢谢。”萧寂没开口,楚长安却是先一步说道。
萧寂见着他坐着一动不动,便靠近去拆他手里的棉布包。
果不其然,里面装着的是那块儿玉珏。只是品色没用当初那么好了,很多地方已经缺块儿磨损,但依旧能看的出是当初萧寂送出去的那个。
这玩意儿,萧寂当时也算当断则断,一直摘了收着。虽然是收着,但也基本上是束之高阁,再也没碰过。
没想到在对方手上,却是依旧视若珍宝。
“玉还留着,人为什么要走?”
“我以为你会先嘲笑一番。”楚长安说着将手上的玉珏转弄了一圈儿,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这么多年,我过得挺好。跟小时候遇见你之前的生活差不多,仔细想想,也许这个才是真正的命。”
“不过相比谎言之下,真实的世界再残酷我也喜欢。”
萧寂没接话,只是一把将楚长安揽了过来,抱在怀里死死的不肯松开。
以前这么抱的时候,也是这般,相顾无言。但是能感觉到出楚长安应是紧张或者兴奋的,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宛若一潭死水。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就这么任他抱着。
楚长安越是没反应,萧寂的手扣的便越死,恨不得把人勒的喘不过气来才算。
“我们回去,一起回去。”萧寂不断地念叨着。如今既然是找到了,若再松开,萧寂觉得自己这脑子估计也就够当个亡国之君。
“回去被你当成废人一样,怜悯后半生吗。”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萧寂忽然有些意识到楚长安这些年为何过成了这幅模样。
指不定不是楚家不管他,只不过是碍于心底最后一点儿骨气,自己不肯罢了。毕竟算起来他跟楚老爷无冤无仇的,只是占用了人家儿子的一副皮囊而已。
有些地方的固执,时间过得越久,就越能看得出来。
“怎么会?照着你之前那么多功劳,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也是你应得的,何来怜悯一说。”萧寂说着自己先笑了出来,然而虽然是笑,眼眶却是不争气的红了大半。
只要这玉留着,就是有戏。多半只是心里没过欺骗的那道坎儿,又或者是身子残了一半儿,自尊过不去。
萧寂依旧是耐心,见着他不躲,便松了些力道,但还是把人圈在怀里,似乎要把这么久的全部给补回来。
“一个人在宫里这么些年,当真是寂寥。从一哪怕是回来闲暇之余陪我说说话也好啊。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不对,只是一直没办法跟你开这个口,怕的就是你一气之下一走了之。没想到后来还是没逃脱这个宿命。”
“以前的那些事情不求你原谅和一时间全部接受。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与真心,不求你能回应珍惜,哪怕是看一眼也好。”
话没说完便转了调,紧接着楚长安便觉得肩头似乎湿了一块儿,拥着自己的躯体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从开始不大的起伏,到后来哭声已经不是咬着牙能忍得住的。但即便是忍不住,也要往死里忍。
楚长安是人。有七情六欲的那种。
这么多年来……心中总归是住着些往事。
萧寂算是比重最大的那个。
其实时间过得久了,也说不上恨,因为一回想起来,永远是对方的好。只是当时走了,便无颜再回去。而且一身残,已经失去了保护别人的能力,撑死当个拖油瓶。
“跟我回去,不求你能够原谅,只当前尘往事不算数,我们重新开始,来日方长可好?”
过了大半晌,萧寂哭的也累,只是这泪水还是没有流尽一般。
上次这种情况,是在多年前国丧的那日。
正当萧寂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附上了一双手,将他也拥入了怀中。而且右手的力道明显要弱上好些,即便是这样,还是死死的抱着不肯松手。
“好。”
不计前尘往事,只求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萧寂:玛德早知道哭有用早几年朕为啥不哭。
番外有甜饼。
☆、番外:年少不知情,只知君
春寒未退,这是萧寂来到戍陵的第二个年头。
最刚开始,还抱着那么一点点希望,希望父皇和母后不过是一时生气,或者是碍于种种才把他扔在这个不毛之地。等风头过去了,又能回到京城,和以前一样。
不过现实摆在面前,萧寂年纪虽小,但也不傻,总归是能看得清的。
他就是王权争斗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虽然是被扔在这种地方,但京中天子到底还是念着这个儿子,启蒙的文武导师该请还是请了,只不过不太负责就是了。
不过好在萧寂自己肯上进,脑子也算得上好使,哪怕讲的不详细,自己也能领悟的到。
京城那边的消息,萧寂一直关注着。前些日子听闻,京中最大的那个世家,出了事儿,具体是什么没传出来,但总归是不怎么光彩。萧寂听了只当是耳旁风,毕竟素不相识。
但虽说是耳旁风,萧寂还是留意了几分,有市井传闻,说是他家的长子流落在外,而且还傻了。也有说是死了,被哪个恶毒的妾侍杀死的。总之是大过年的出了这档子事儿,太不吉利。
明明入春了,昨夜却又是满城飞雪,已经脱下的斗篷,今日又得裹上了。
一大早,戍陵街头的酒馆才刚刚打烊,萧寂就趁着这片刻的寂静,出来走走。平日里安德王府就那么大,待得也闷,外面又吵,萧寂喜静。
戍陵虽然是个通商要塞,但也不少打小生在这儿的。有些家中穷困的,生下来也养不起,干脆直接放他们自生自灭。
这些孩童打小就是流浪在街边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很难活过冬天。即便活过了,还有下一个冬天,总归没多少能够长大成人的。
今日萧寂在街口遇见了一个。
身上裹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旧被褥歪在街边,身形瘦削,面色惨白,但从骨骼体型上看的出,在这些流浪的孩童之中已经算的上年纪大的了。
毕竟大多数活不到这个年纪,就已经死了。
萧寂难得好奇,走上前去想看的仔细一些。
还没碰到他,侠士在他手边发现了一块儿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儿的玉佩。
萧寂拿到手里摸索了一番,马上反应过来了什么,又悄悄的把东西搁了回去。
大抵是闹出来的动静大,地上倚着的这个艰难的睁开眼睛,瞧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第一反应就是跑。
毕竟能活这么大,偷盗为生免不了的,下意识以为是有人找他算账,自然是要跑。
不过已经病了一个冬天了,哪儿还有力气跑,没走两步就栽倒在地上。
萧寂只是慢悠悠的把他掉在地上的玉捡了起来,再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就是提醒你,东西掉了。”
“谢谢……”
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萧寂见了心中忽然诞生起来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与其说是荒谬,不如说早就打过这个算盘,但自己也觉得不大现实。然而如今或许是天助,就这么歪打正着的让他给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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