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樱和堂溪早就听说过晏骄名头,此刻虽然埋头干活,却也分神观察她的举动。
原本见晏骄在原地未动,两人还心中暗笑,心道果然是个名不副实的,结果下一刻就愣了。
宫装本就与实用无关,衣袖肥大、下摆拖地,堪称华而不实的典范。晏骄顾不上心疼,直接撩起大裙摆系在腰间,又取了缎带将两条袖子束起,然后提着箱子直奔尸体。
堂溪心头一沉,暗觉不妙,低声向燕樱道:“师兄。”
燕樱朝他微微摇头,复又埋下头去仔细寻找线索。
堂溪暗暗咬牙,愤愤的哼了声,这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对啊,他们怎么就忘了,这娘们儿可是仵作出身!
线索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只要案子一天不破,现场就一天不能动,回头大人带头交流时,难不成他们还真能藏着掖着不说?退一万步,即便他们不说,难道大人就看不出?回头那娘们儿求了救兵,三个臭皮匠凑在一处,难不成一点儿找不出?
反倒是验尸,寻常人哪里懂的?若对方有意隐瞒,他们才是有苦说不出。
如此说来,他们即便抢占先机又有何用!
晏骄不知那边两人心中跑马似的窜过许多念头,一边计算着回老家探亲的林平回来的日期,一边麻利的戴手套,准备开工。
小六小八他们只是侍卫,这种时候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案发现场的,不过么……晏骄吩咐他们留在外面时,又不着痕迹的朝燕樱那些人身上使了个眼色。
她不敢确定小六小八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两人毕竟是在战场上搞过刺探谍报工作的,相信必然不会空手而回。
倒是稍后赶来的阿苗这丫头因出身关系,十分擅长察言观色,见状低声道:“师父,我瞧那两人都非善与之辈。”
尤其那个黑脸的,才刚自己路过他身边时还得了个白眼呢。
晏骄看了她一眼,“阿苗,你要记住,只要你是个女子,这种歧视和排外便会永远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伴随你一生。”
她们做得好了,外头的人可能会说“也不过如此”;可她们若做的不好了,那些人便会大喊“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女人果然不行”。
所以她们走的,本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这路上诸多荆棘坎坷,压力是外人无法想象之重。
阿苗用力抿了抿唇,重重点头,“我知道的,师父。”
“好姑娘,”晏骄笑着看了她一眼,重新将视线放回尸体上,“让我们看看它想说些什么。”
火灾现场实在不是什么理想的尸体来源处,皆因高温足够将体表遗留的绝大部分特征和线索焚毁殆尽。
就像眼前这具焦黑的尸骸,表层都炭化了,更别提正常情况下用来辨认身份的衣物、容貌,统统无法使用。
、
一般来说,床上的尸体多以仰卧和俯卧最为常见,但眼前这具尸体却是比较罕见的偏俯卧的侧卧,同时肢体蜷缩,看上去分外狰狞。
阿苗飞快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尸体呈斗拳状,难道起火时她还活着?”
晏骄摇头道:“斗拳状只是肌肉遇到高热后收缩现象,实际上与生死关系不大。”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俯下身体,微微眯着眼睛观察起尸体表面。
这个时候的建筑高大深邃,天黑之后室内光线本就堪忧,而此刻偏偏又遇上火灾过后内部一片焦黑的状况,更加吸光,可谓雪上加霜。哪怕室内已经燃起火烛,但依旧无法提供足够明亮的光线,她这么趴着,鼻尖几乎都要贴上去了。阿苗在一边看的心惊肉跳,本能的伸出手虚虚揽在她腰间,随时准备往后拽一把。
“不过你这次还真说对了。”晏骄突然转过脸去看向阿苗,一双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那分明是有了重大发现的反应。
“难道,”阿苗条件反射的抬高了嗓音,不过下一刻就捂住嘴巴,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燕樱和堂溪二人,复又压低声音道,“难道起火的时候她真的还活着?可为什么不跑,至少大声喊救命也行啊。”
晏骄点点头,用镊子轻轻分开死者眼皮,“那些问题我们一个一个慢慢来解决,不要着急。这场火虽然势头凶猛,但应该没有经历太长时间,你看她眼睑处有什么。”
体表被烧得比较厉害,镊子夹上去时竟隐约发出一种清脆的破壳声,晏骄努力将动作轻了又轻,生怕就这么直接把眼皮夹下来。
阿苗也学了她的样子去看,可因尸体表面被烧的凹凸不平,看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说:“睫毛?”
晏骄高兴地肯定说:“对,就是睫毛。活人在遇到危险时都会有本能反应,比如说疼痛又无力抗争时,会有一个反射性紧闭双眼的动作。因为火烧的时间不够长,睫毛被两片眼皮夹住的根部保存了下来。”
换句话说,若人早就死了,管它怎么少,尸体又怎么可能做出反应?
因郭仵作和贾峰都留在了峻宁府,如今阿苗就接过了验尸记录的工作,闻言立刻埋头一阵狂写。
“其实她是挣扎过的,”晏骄沉吟片刻,唏嘘道,“当时她出于某种原因体力不支,挣扎过后也只能从仰卧位便为侧位,然后没能进行到下一步就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阿苗哦了声,马上又问道:“师父,为什么不能是本来是这个姿势,或是从俯卧变来的?”
晏骄挑了挑眉毛,阿苗就莫名心虚,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侧位本就难以保持平衡,稍有动作就很容易翻滚。至于俯卧,”她示意阿苗自己模仿一下试试,“若你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地方,又浑身无力,想逃生的话本能反应会如何?”
阿苗果然做了个趴下去的动作,略一动弹,脸上就火辣辣起来,“会爬。”
晏骄嗯了声,站直身体,借着活动脖子的动作往房屋四周看了一圈,见床榻周围烧的格外厉害,叹道:“应该是故意纵火没错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谁纵火?或者更应该问,谁能在守卫森严的此处纵火而不被发现?
又或者,其实有人发现,只是被隐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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