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瞧出他眼中打趣,面上微微泛红,倒也落落大方,“罢了,叫他们进来。”
虽然圣人没有明文下旨,但明眼人都猜出此番估计就是他娶那陂刹郡主,以示大禄接受边部归顺的诚意。
晏骄又从窗缝看出去,见那小郡王对下人吩咐了几句什么,后面马车上陆续下来三个年轻高挑的姑娘。
那几人身高体型甚至是举止动作都极度相似,而赫特部女子俱都发型简单,若不细细分辨衣裳首饰时,乍看背影竟难以分辨哪个是陂刹郡主。
通常来说,主子都比较忌讳下人与自己相似,没想到这位外族郡主一点都不在意。
不多时,赫特部兄妹俩相携而来。
为展现诚意,三皇子他们也都起身相迎。
陂耶郡王年纪约摸二十岁出头,高鼻深目,皮肤白皙,相貌颇佳,而妹妹陂刹郡主反而倒不如他的肌肤细腻柔嫩,而且神色也更加倨傲。
女孩儿发育本就早些,而赫特人天生身量高,她只比三皇子大了一岁,却足足高了将近一个头,场面就有点淡淡的滑稽。
“公爷。”陂耶郡王又朝庞牧深深一礼,瞧着比对三皇子更加敬畏的样子。
“一别数年,郡王长高了,汉话说的也好了。”庞牧大咧咧摆摆手,似笑非笑道。
其实他统共也就见过这小郡王两回,一回是两边谈判,小郡王混在原赫特国主那十多个儿子里头,根本看不真切。
第二回么,就是赫特主动投降,新王主动来送了投降书。
那个时候,陂耶郡王也才十七岁,还是个少年人,一口乱七八糟的汉话听的人牙碜,远不如现在流利和字正腔圆。
这样的对话显然不在正常范围之内,陂耶郡王的表情明显有一瞬间的呆滞,不过马上恭敬道:“谢公爷关心,倒是公爷龙精虎猛一如从前。”
包括赫特在内的几个小国被庞家父子俩追着打了小二十年,恐惧早已深入骨髓,如今眼前这位的名号还能止小儿夜哭。
庞牧跟他说了两句,忽然朝陂刹郡主咧嘴一笑,“郡主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莫不是想请我去赫特部作客?”
陂刹郡主没想到他感应这般敏锐,直接被逮了个正着,背心刷的冒出一层冷汗,脸也更白了,忙低了头。
当年三军元帅庞牧率众在周边几国几进几出,每次都如同杀神降世,所到之处无一例外掀起腥风血雨,直令大禄朝君臣齐声喝彩,敌国老少哭声震天。
他去赫特部,能有什么好事!
陂耶郡王才要出言转圜,就听三皇子邀请道:“天寒地冻,郡王难得入城,不若坐下吃杯热茶歇息一回。中原点心与西北不同,却也别有风味,不知郡主爱吃甜的么?”
他本是好意,不曾想陂刹郡主却丝毫不领情,低垂的眼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怨怒,硬邦邦道:“不必,我与兄长刚在宫中吃多了茶。”
赫特部远道而来,可大禄天子却视而不见,硬生生将他们晾在外头将近一个月才召见,本就是一种无声折辱。而今天入宫,圣人的态度也并不算热情,陂耶郡王等了许久的赐婚旨意依旧没有消息,而陂刹郡主在太后宫外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才被告知今日太后和皇后都贵体欠安,不见客。
既然早就知道身体不适,为何不在一开始就说明?偏偏要让自己干等,受尽白眼和轻蔑,简直可恶。
她的汉话说的本就不好,语气又冷硬,这话就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三皇子爱胡闹不假,怜香惜玉也是真的,但终究是龙子龙孙,骨子里就带了骄傲,现在被陂刹郡主甩了冷脸,面上客套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毫不客气的端茶送客,“既如此,天色不早,郡王这就走。”
陂刹郡主没想到他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本能的抬头望来,眼中满是愕然。
然而三皇子连眼神都懒得分她一个。
陂耶郡王暗道不好,只觉头皮发麻,想说什么却也知眼下只怕不是时候,忙再三行礼,“陛下特许小王一行人住在城南花枝巷,今日天色已晚,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告辞。”
三皇子已经自顾自坐下了,闻言眼皮都不抬一下,丢了个鼻音过去敷衍了事。
庞牧朝他们点点头,也拉着晏骄回原位坐下。
坐下的瞬间,晏骄本能的抬头朝门口望去,恰见那陂刹郡主竟也朝这边看来,两人俱是一怔。
晏骄从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毫无保留的恨意。
待赫特一行离开,她皱了皱眉,对三皇子道:“那郡主过于桀骜不驯、野性外露,殿下日后还需当心。”
三皇子胡乱扇了几下扇子,没了一开始的嬉皮笑脸,淡淡道:“父皇不会允许外族女子占据正妃职位,顶了天就是个侧妃罢了,走了过场,丢到后院胡乱养着也就是了。”
他生在皇家,享受荣华富贵,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忍受不了,哪里还配做父皇的儿子?
晏骄微微挑眉。
这三皇子,却也不像外界传言那样荒唐无度。
——
在临时住所安顿下之后,陂耶郡王抬手就给了妹妹一个耳刮子,“你是在将我部置于火上!谁给你的胆子!”
陂刹郡主挨了一巴掌,张嘴吐出一口血水,冷笑道:“难道兄长还要继续忍受他们的欺凌吗?汉人有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随便找个理由就要我们割地赔款,日后更坏的日子怕是没有头了。”
陂耶郡王皱眉,“至少族人还活着。”
况且公里公道的说,原本就是赫特几国眼红大禄朝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起了掠夺之心,只不过反而被人打死了罢了。
“这样就是活着?你曾贵为王侯,怎能忍受如此屈辱!”陂刹郡主突然激动起来,失控的大喊,“大不了与他们开战,鱼死网破!”
“你说的容易,开战开战,你可知我部已经不起战火?”陂耶郡王厉声喝道,“若是硬扛,只能落得被灭族的下场。”
“死就死了,也好过这样屈辱的活着。”陂刹郡主冷笑道。
小郡王怒极反笑,“你真是疯了。”
他叫来侍卫,“将郡主院子牢牢看住,除夕宫宴之前不许她外出一步!”
“你就是死,也要在嫁给大禄皇子之后死。”陂耶郡王死死盯着同父异母的妹妹,一字一顿道。
说罢,他拂袖而去。
“父亲和兄长他们战死,其实你很高兴?”他刚跨出门槛,却听后面的陂刹郡主讥笑道,“兄长们那般骄傲,那般骁勇善战,便是下面几个弟弟也比你有血性,若是他们还在,你下辈子都做不得领袖!”
她咬牙切齿道:“那汉人杀我兄父,灭我族人,你却对他曲意逢迎,这般的认贼作父,还有廉耻吗?”
陂耶郡王闻言停住脚步,突然呵呵笑了几声,转过身来,“我若说是,你又能奈我何?”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陂刹郡主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面前两扇精美的雕花木门被牢牢关闭,整个人都被压抑的喘不上起来。
良久,她撕心裂肺的叫了几声,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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