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说说笑笑热闹非凡,晏骄和庞牧也沿着连廊一路出了府。
大门口碰上早起去跟图磬赛马比武回来的齐远,老远看见他们亲亲热热的模样就调笑道:“瞧瞧,一大清早的,我说怎么风里甜的齁嗓子了。”
几个衙役也都跟着笑。
庞牧冲着他一扬眉毛,“你一个光棍儿,自然不懂个中滋味。”
齐远一口气憋住上不来,颤巍巍指着他道:“欺负别人没媳妇儿是不是?”
庞牧朝他一龇牙,“是啊。”
齐远忍了又忍,到底忍无可忍,一甩头跑走了,边跑边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先生,廖先生……”
众人轰然大笑。
晏骄和庞牧信步往外走去,后者引着就去了城中名叫微云楼的酒楼,一路上许多人都热情的与他们打招呼,敬畏中透着向往。
“这酒楼打南边新来了一个厨子,前儿你不在家,我给娘叫了几个菜倒觉得不错,你也尝尝。若是用的好了,就时常叫着吃。”庞牧提前订了二楼包厢,靠窗坐着,下头一众开店的、摆摊的也都渐渐忙碌起来,一派市井繁华气象。
他叫了一个香蕈鱼片粥,一笼菌丁小包子并几个小菜,几样点心,边吃边聊。
其实出门之前两人还说今儿只耍乐,不谈公事,可终究日常生活工作交集太大了,几句话过去之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说起晏骄前几日在云富县的情形。
“晏捕头头一回独自出门办案,感觉如何?”庞牧笑道。
晏骄舀了一勺粥,还真就认认真真的想了一回,末了百感交集道:“真不容易。”
不管现代还是古代,这都是她第一次正式以法医兼侦查的身份独立出案,代表的是当时的最高领导,面临的不仅仅是身份上的转变,更多的还是职能过渡上所带来的细微变更。
简单地说,就是人还是这么个人,但需要操心的事儿凭空多了许多,压力骤增,责任感瞬间立起来。
“经验还是少了,”她摇摇头,“以后还得多跟着学,远的不说,咱们这边的方兴和杜奎两位捕头在这方面可算我的大前辈,日后我也得多听多看,来日出去不能给你和邵老爷子、陛下丢脸。”
如何调度,如何侦查,如何分人辨物,以后都得系统的学起来。
她能有今天,邵老爷子和圣人其实都是承担着很大的舆论压力和风险的,哪怕下面的人不敢明着反驳,但私底下等着抓小辫子看好戏的肯定不少。
若做得好了,那些人也不过顺水推舟说一句陛下英明;
若出了岔子,到时候庞牧一脉、邵离渊甚至是陛下,必然都逃脱不了口诛笔伐……
她一定不能给他们机会!
“对了,”说起此番经历,晏骄不免想起许倩,“那丫头倒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听她挑重点说了经过之后,庞牧也有些另眼相待的意思,“平日里那丫头总是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还真没瞧出来有这样的志气。”
就连当初白宁头一回跟着看验尸的时候,不也吐了么?
晏骄慢慢摩挲着手中温热的粥碗,眼神穿过氤氲的雾气,也不知看向何处,“我就想着,既然她有这个志向,我又有这个条件,就顺手推一把。”
这个年头,肯有这般独立志气的女孩子实在是凤毛麟角,难得遇上了,总不能眼睁睁错过。
庞牧点了点头,隔着桌子握了握她的手,“你是正经朝廷命官,这事儿你自己做主。”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听到楼下似乎有耳熟的声音,都伸着脖子往外一瞧,可不就是许久未见的宋亮?
昔日的飞虎堂三当家宋亮与其他九人组成一队,正沿街巡逻,偶尔遇见有口角的便顺手压一压,瞧着很是有模有样。若不细看他的服饰,指不定就要当个正经在册衙役了。
“我记得,他们这批人下个月要考核来着?”晏骄笑问。
之前庞牧借着整顿治安的由头挑了一百五六十号人出来,打散了分派到各部门跑腿儿,期间几次三番刷下来不少,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剩三十个了。
不过一段时间下来之后也就瞧出规律:九大武馆到底底蕴深厚,留下的比例十分惊人,而且都是武馆中排号靠前有名有姓的,却唯独没有馆主。
想来他们自己看的也通透:官身自然诱人,可谁知道日后的事情呢?总得有人留在家里,一来算作兄弟们的退路,二来勉强可算一个依仗……狡兔有三窟,仅得其免死身,既有承前,总也该有启后的,这样朝廷、江湖上都有自己人,才算万全之策。
庞牧嗯了声,指着宋亮和另一个身材魁梧的说:“这一批着实有几个出色的,最后差不多能填上二十人的缺。我琢磨着雅音那里分几个,留几个在衙门里,宋亮和他还有另外两个以后都跟咱们回京城。”
他们夫妻两个一位国公,一位刑部正六品捕头,手底下都少不得人使唤。
庞牧倒罢了,这些年班底攒了不少;倒是晏骄,明面上的自然有邵离渊那糟老头子安排,可私下的却只有小六小八两个侍卫,且都是有军功的,不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打发他们去,下面的空缺着实该狠狠补一补了。
晏骄知道他并不缺人用,只怕为的都是自己,可如今他们的关系,再道谢却生分了,只是冲他笑了笑。
庞牧见不说她也明白自己的心意,越发熨帖,便细细分解道:“经过这一出,咱们自己得了实惠不说,下头的人都知道咱们说话算数,且又有榜样在前,自然越发乖顺。即便下一任知府来了,也可循着这个旧例,管起来更松快些……”
两人吃完了饭,又慢悠悠挨着几家铺子逛了一回,经过一家肉铺时,晏骄无意中瞥见几块大骨头,突然又想起来之前的无名母子白骨案。
庞牧也跟着摇头叹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时我就不该把话说的那么满,满以为没什么难的,瞧瞧现在?这都一个多月了,连点正经头绪都没有。”
晏骄安慰他道:“也是没法子的事,这才一个多月,只怕离得远的那些州县都还没听到信儿呢!且熬着。”
说话间,两人又往书铺里扎了一脑袋,还去梨园听了一回曲儿,稀里糊涂大半天就过去了,一直到下半晌才回去。
结果刚一进门就被廖无言的人喊过去了。
“我有个师弟,惯爱云游四海、广交朋友,”廖无言少见的有些喜形于色,只以手势示意他们随便坐,又从书案上捡了一封信出来,“隔三差五便要去些乱七八糟的文会、雅宴的,听过不少逸闻趣事,再没有比他消息更灵通的。之前我曾在信中与他提起那母子白骨案,也是存了从民间打探的念想,今天早上他才来了信,说大约半月前他在一次宴会上隐约听见一桩奇事,倒是与之前咱们推测的有些相似。”
庞牧顺手接过信,听到最后便忍不住与晏骄对视一眼,都有些欣喜。
晏骄忙道:“实不相瞒,才刚我还跟天阔说起此事,这么久了还没有头绪实在叫人心焦,没成想刚进门哥你就弄了个柳暗花明又一村。您说说,一桩桩一件件的,您都给过多少出人意料的好消息了?简直就是报喜鸟哦!”
说起报喜鸟,她又不由得想到报丧鸟林平……唉,这是何等天悬地殊的巨大差异!
廖无言都给她逗乐了,“书不爱读几本,倒满嘴胡诌……”
话虽如此,可也没瞧着多讨厌。
晏骄跟庞牧凑在一起看信,先见里头满纸铁画银钩,就忍不住赞了一声,然后才细细看内容。
写信人详细的描述了他在宴会上无意中听过的一桩奇事:
有个专跑布料生意的商人某次赴宴吃酒吃醉了,偶然间说起一件伤心事,原来他姐姐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突然失踪了,他姐夫说是姐姐早有外心,跟外头野男人跑了,可他却隐约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也根本不信,两人还因此吵过许多次,最后彻底翻脸,两家也几乎没了往来。
如今十一年过去了,那个商人始终没放弃过寻找姐姐,但自己也知道机会渺茫,所以心中愈发苦闷,终于在一次酒后失态,将胸中隐藏多年的苦水倒了个干净,几番辗转流传之下,被廖无言的师弟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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