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摇曳的烛火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邵离渊终于往盒子上瞥了一眼,哼哼几声,漫不经心的挑开盒子。见里头满满当当摆着十多样,既有自己吃过的,也有没吃过的,酸甜香浓的味道扑面而来,老头儿就非常矜持的捻了一颗紫红色的梅子放入口中。
“唔!”
也不知那妮子怎么弄的,梅子肥厚,肉嫩多汁,一咬下去便涌出来许多酸甜的浆液,直叫人口水泛滥,老头儿恨不得头发胡子都缠到一起去了。
待最初肆虐的酸味过后,清爽的甜味随之而来,老爷子满足的吐了口气,闭着眼睛吞下去。
梅子的滋味细腻又霸道,老头儿没忍住又吃了一颗,然后再一颗。
等吃了三颗之后,才拿了一颗猪肉粒咬下去,没咬动……腮帮子都垮了。
倒牙了……
他气呼呼站起来,愤愤的在书房里转了几圈,想了想,余怒未消的将盒子重新盖好,狠狠塞到书架上。
可没等他重新坐下便又站起来,走回去,拿了几套平时不大翻看的书籍将零嘴儿盒子挡得严严实实。
——
经过晏捕头的亲身经历和实地总结后发现,将门之后大都具备皮实、耐操、不矫情等、听指挥等优点,于是回俊宁府的路上,晏骄频频领着两个小狗腿跟班捉鸟摸鱼打兔子,伙食一度非常丰盛。
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许倩和白熙都开心的不得了,恰好又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年纪,真是指哪打哪,好用的很。
一众小年轻快马加鞭,三月三十就进了峻宁府。
晏骄验了腰牌,守门的士兵恭敬道:“前儿就有消息传过来,卑职还不敢相信,如今也算亲眼见了。”
峻宁府、习庆府一带距离京城不远,而且又是晏骄的成名之地,消息是第一波传过来的。
这几天晏骄已经开始对外界夸赞免疫,熟练地应对几句,就带着许倩和白熙他们往衙门跑。
“等等!”
路过一片野花丛时,晏骄心头一动,翻身下马,小心采了一大捧鲜艳妩媚的花朵抱在怀中,又用手绢包好。
“晏姐姐,你干嘛呢?”许倩不解道。
晏骄抿嘴儿一笑,突然有点紧张。
还没到衙门的,门口的几个衙役先就瞧见了她,满心欢喜的朝里头喊道:“晏捕头回来了!”
得了,看样子大家都知道了,倒省了她讲故事的功夫。
不等晏骄进了二门,庞牧等人就已迎了出来,见她手里捧着花皆是一怔,“这是?”
晏骄忽然觉得口舌发干,心脏砰砰砰狂跳起来,震得耳膜都疼了。
她狠狠做了几个深呼吸,同手同脚的走上前去,猛地把花堵到庞牧面前,一开口,竟结巴了,“成,成亲不?”
许倩在后头卧槽了一声。
刹那间,院子里巡逻的也不巡逻了,聊天的也不聊天了,连带着廖无言等人脸上都渐渐蔓延开一种全新的,混杂着诧异、震惊和喜意的表情。
晚春的风已经隐约带了夏日的燥热,吹得晏骄额头上慢慢带了湿意,掌心里满是汗,一条胳膊就这么直挺挺的举着,既没有往前送,也没往回收,整个人都好像定格了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庞牧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声音狂喜中夹杂着颤抖,“你说”
晏骄心一横,眼一闭,又大声道:“成亲啊!”
她还没说完就被庞牧整个抱起来抛向空中,耳畔回荡着这个男人欣喜若狂的应答:“成成成,咱们今晚就成!”
回过神来的众人哄笑一片,紧接着,呼哨声、叫好声如潮水般袭来,疯狂汹涌。
稍后,庞牧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抱着晏骄一路狂奔,冲到亲娘岳夫人面前斩钉截铁道:“娘,我们今晚成亲!”
然后……就被老太太抓着揍了。
待一番混乱过后,这对准新人又被包括廖无言、董夫人,甚至是闻讯赶来的图磬、白宁等一众有经验者群嘲。
“成亲哪儿像你们想的这么简单啊!”白宁哭笑不得道,“别的不说,彩礼、嫁妆,你们可一样没齐备!”
“可不是?”董夫人笑道,掰着指头细细数给他们听,“如今你们都是牌面人物,这三媒六聘一样都少不得,回回都要挑好日子,过完了一样才能走下一样。一年才有几个好日子?这些事儿能凑到一年里办成也不算慢了。”
一辈子一回的大事,又不是折腾不起,怎么能突然就逮着一天办了?天下就没这么弄的,传出去还不给人笑话死?
岳夫人亲自翻了一回黄历本子,直接就乐了,“赶巧了,天公作美,今年吉日不少,来年二月二龙抬头拜堂正好!”
大家便都欢喜起来。
唯独晏骄心里突然打了个滚儿:庞牧乃定国公,要成亲的话必须在京城国公府办,按理说,不该妖魔化的,可……邵离渊是不是算计好了?
又是一通忙乱不提,因岳夫人多年夙愿成真,高兴地活像年轻了十岁,拉着董夫人一并操持起来。
又要请了绣娘来量尺寸,预备着做喜服。
庞牧不大确定的说:“陛下应该会赐下冠服?”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冠和玉带等配饰倒罢了,难不成光着身子穿那些拜堂?”
晏骄和董夫人都笑。
朝廷官员成亲是有规定的,大婚当日,男女双方所戴发冠、配饰都得按着品级来由朝廷统一分派,其他的就要自己准备了。
庞牧也跟着傻笑,“行,全凭您和娇娇做主。”
满脸无措的晏骄直摇头,“我什么都不懂。”
老太太疼惜的拍着她的手,“好孩子,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得好好的。”
这丫头可怜见的,连个亲人都没有,又是外头来的,这会儿估计两眼一抹黑呢。
“说起来,”到底董夫人心细如发,突然小声道,“来日骄骄出嫁,可从哪里走呢?”
众人都被问住了。
自古都是新娘在娘家等着新郎迎亲,可晏骄……在这里举目无亲。
晏骄揪了下衣角,心里有点酸酸的,才要想着说点什么调节气氛,忽然就听廖无言云淡风轻道:“这也不难,你认了我作义兄就什么都有了。”
众人俱都眼前一亮,才要说好,却听白宁道:“那可不行,还是我们两个拜了姐妹的好。”
廖无言失笑,“成亲当日,兄长背着新娘子上花轿,难不成叫她再去认你兄长作义上加义的义兄?”
白宁瞬间耷拉了脑袋,图磬忍笑,拍了拍她的手。
白熙挺身而出,“不如我”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众人异口同声道。
于是白四少爷也耷拉了脑袋。
待众人商量一回,决定采取廖无言的建议,让晏骄先在四月初八那日认了干哥哥,然后由他和董夫人作为女方娘家人,正式出面与岳夫人商讨婚事细节。
大事定下来之后,男女双方反而被撵出来,成了大闲人,晏骄和庞牧面面相觑,齐齐傻笑出声。
“晏捕头回来了,”两人正笑着,许久不见的任泽从外面回来,“两位如此开怀,必然有好事将近。”
“是极是极,”庞牧哈哈大笑道,“我们明年二月二就要成亲啦,到时你也来喝一杯喜酒!”
任泽道了恭喜,“只要两位不嫌弃。”
“别说胡话了,”晏骄笑道,又瞥见他鞋底似乎沾了泥土,便顺口问道,“才从外头回来?”
任泽轻笑出声,微微垂了眼睫,“晏姑娘细致入微,这个捕头,真是当的对极了。”
庞牧道:“看过之后,安心了?”
任泽对他作了个揖,点点头,“我从她坟上取了一点土,把自己的头发剪了一缕压在里头……”
他微微笑着,眼中满是温柔,“如今我是良籍,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说那是我的妻子了。”
晏骄张了张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出言安慰道:“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任泽轻轻点头,手指不断抚摸着腰间那只已经很旧了的荷包,怔怔的出神,“本来我想随她而去的,可诸位大人为我夫妻二人奔波劳碌,我不能这样无情无义,”他笑的有些羞涩,“只好委屈她再等我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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