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那会是何等滋味!
只是这么一想,孟径庭就忍不住激动得浑身发抖。他飞快的在心中权衡一番,砰砰砰磕了几个头,果断主动要求交出以前的赃款和往来人员名簿,并保证以后努力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清官。
若果然能有这么一位大人物做自己和圣人之间的桥梁,他还贪个屁的银子!
庞牧绘声绘色的说完,廖无言和晏骄俱都放声大笑。
“大人这个法儿好,”晏骄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如今他有了指望,得了奔头,可不要使出浑身解数卖命了?”
廖无言亦是莞尔,“古有周处除三害,今日大人妙计,叫那孟径庭自己改过,却也不是这般道理?果然是上上之策。”
两人轮番夸了一回,直叫庞牧那饱受公文折磨的敢喝的心灵瞬间滋润起来,再看案桌时,竟也觉得不那么厌烦了。
他美滋滋喝了口茶,觉得自己能再看一百份公文时,忽然醒悟,失笑道:“我竟是被你们联手算计了。”
如今既给了好草料吃,他这匹马可不得更使劲儿的跑了?
“话不好这样讲,”晏骄笑眯眯道,“都云在其位而谋其政,既然大人如今自愿做了县令,早该料到有今日,哪里来的算计不算计。”
廖无言微笑颔首。
庞牧摇头叹气,“罢了罢了,一个两个都是嘴皮子利索的,我一个都说不过,跟别提两个了……”
晏骄和廖无言都笑了。
说笑一回之后,晏骄将方才的解剖结果说了,庞牧和廖无言听后都是一阵唏嘘。
“手段如此残忍,竟还试图蒙混过关,着实可恶!”庞牧拍案而起。
“都是一家骨肉,既然照顾了这么些年,怎的就忍不下去了?”
“我更倾向于激情杀人,”晏骄进一步分析道,“杨老二家距离郊区不远,四周人烟也不多,若果然是兄弟几个谋杀,大可以再布置的周密一些。”
顿了顿,她又有些迟疑道:“其实我这里有个想法,想说给两位听听。”
庞牧失笑,“我以往听到你这前半句时,后头往往跟着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的晏骄也笑了,“但凡说这话的,要么想卖关子,要么想表明立场,左不过是吊人胃口,咱们大家都是有话直说的爽快人,哪里要来那一套!”
“晏姑娘说的是,”廖无言笑道,“既如此,我与大人洗耳恭听。”
“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是杨贵与杨兴,”晏骄说也是真说,张嘴就直接把结论丢了出来,“那最不被看好的杨隆,反而极有可能是无辜的。兄弟俩之所以没有进一步掩盖,或许也是怕被弟弟窥破真相也未可知……”
与庞牧和廖无言交流过后,晏骄出了门,想了下,转头去了后面。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温度降低,就连西北风也渐渐大起来,割的人脸生疼。晏骄缩了缩脖子,把衣襟又裹得紧了些,小半张脸都躲到镶着毛皮的高领子里去。
她随手抓了个路过的衙役,吐着白汽问道:“才刚带回来的那个发烧的大胡子现在哪里?”
衙役给她指了路,又道:“医官开了药方,这会儿许已经灌下去了。”
那啥,晏姑娘不是专职验尸么,可那大胡子……好像还活着?
晏骄道了谢,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半路碰见齐远,两人又略说了两句话。
也不知怎么七拐八拐就说到年夜饭,齐大人表示自己很想点菜:“大人见天价跟我炫耀那什么腊肉煲仔饭的,如今好容易过年,晏姑娘,我能尝口不?”
不是说的,很多时候他家大人是真的欠揍!不就是个煲仔饭么,你跟我炫耀能有什么用?
我,我也就确实很想吃就是了……
他委屈巴巴的脸在刚点起来的灯下尤为明显。
晏骄噗嗤笑出声,才要说话,忽然就听见那屋子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中间还夹杂着瓷器摔碎的声音。
两人都本能的朝那边跑去,正好看见本应在昏迷中的大胡子披头散发闯出门来,满目茫然的环顾四周,拔腿就要跑。
附近听见动静的衙役迅速上前,可谁知竟都被他砍瓜切菜般推倒在地,不及一合之敌。
过来送药的阿苗哭唧唧从房间里出来,浑身药汁淋漓,对着外头大喊,“他不吃药,还砸了碗!大夫不许他四处乱跑的,发着高烧,脚上冻疮膏还没干呐!”
晏骄这才注意到那大胡子竟还没穿鞋,两只脚上的冻伤也因方才推搡崩裂开来,地上留下好几个脓血和药膏组成的残破脚印,看着触目惊心。
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又陆续又六七个衙役闻声赶来,众人都手持水火棍,将大胡子围在中间,随着他的挪动不断缩小包围圈。
晏骄蹙眉观察片刻,忽然对齐远笃定道:“这人不是傻子。”
经过刚才短短一瞬的交锋,任谁都能看出这些衙役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就连阿苗这个小丫头都没伤害,跟衙役们交手时,也不过是推搡,并没造成实际伤害。
那些被他推出去的衙役不过在地上打个滚儿,就都重新站回去,以至于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瞧着越发着急,一张脸涨成紫红色,头脸脖子上的青筋根根鼓起,十分可怖。
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下狠手,只是带着绝望的朝天怒吼,嘶哑的声音里仿佛沁了血,然后再次做着无用的抗争,任凭衙役们潮水般来了又去。
如此情况下还能保持克制的人,哪里会是傻子!
齐远摸着下巴看了会儿,嘿嘿一笑,“有些意思。”
他上前两步,扬声道:“都让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未落,他便脚尖点地,忽的拔地而起,像一只大鹏鸟一般直扑过去。
大胡子的眼睛蓦地瞪大,想跑却来不及,下一刻,齐远便屈膝跪在他肩上,腰间发力,低声爆喝道:“下去!”
大胡子只觉肩头一股巨力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发出砰一声闷响。
他开始拼命挣扎,可肩上那人活像在他身上生了根,任凭他如何反抗,始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大胡子嗷的一声怪叫,咬着牙,伸出两条钢鞭似的粗胳膊,猛地往齐远腰间捣去。
就连晏骄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他这一双拳头重若千钧,若真砸结实了,只怕一个脾脏破裂的内伤是跑不掉的。
齐远啧了一声,双膝发力,在他肩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再次腾空而起,下落时双脚在他背上一踢,再次借力跃起。
那大胡子砸了个空,又被他顺势一推,狠狠趴在了地上。
齐远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落下时稳稳骑在他腰间,一只手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捏下,使了个巧劲儿擒到身后扭住,“衙门之内,岂容你放肆!”
才刚他们一群人都奈何不了的,如今却被人家齐大人轻而易举按住,一群衙役都看得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慢慢回过神来,然后拼了命的叫好。
晏骄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竟出了一层滑腻的冷汗。
大胡子被面朝下按在地上,本能的挣扎,可他腰部被定住,跟本使不上力气,只是颓然,又状若癫狂的乱叫乱抓,那情形莫名心酸。
可等齐远说了这话之后,他却突然像被点了穴一样僵住了,过了会儿,面上竟露出狂喜,头一次开口说话了:
“救,救冉冉!”
冉冉?冉冉是谁?
然而不等齐远问出口,大胡子就两眼一翻,重新昏死过去。
偏这会儿图磬下工过来,见此情景,非常熟练地说道:“老齐把人打死了。”
齐远:“……”这话似乎在哪儿听过!
有机灵的人重新喊了医官来。
这姓冯的医官本也是个御医,医术是不错的,奈何没有门路,几次三番替人背锅,好几回险些入了鬼门关,后来实在厌弃了。因曾机缘巧合下与廖无言见过几回,听闻他们要离京就任,索性把心一横,厚着脸皮托廖无言说和一会,一家老小也都跟着过来,从此与世无争,只管济世救人。
冯大夫提着药箱跑的满头汗,一看才刚救治过的人成了这副模样,气的不得了。
“真是急着投胎的,烧成这样竟还能动,也不知属什么的!”
“我的药啊!”他满脸心疼的抱着个青花小坛子,铁公鸡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抹,又恨得往昏死过去的大胡子身上拍了两把,啪啪作响,“我的药啊!”
看他这副模样,晏骄忙吩咐人赶紧把外面地上的血污擦掉,不然真是担心冯大夫会不会跑出去趴在地上刮……
冯大夫重新帮忙上好了药,一咬牙,索性又重新开了药方,将里头安神的药量生生翻了一倍,一边叫人去抓药,一边嘟囔道:“方才的量已经足够麻翻一个壮汉了,这一回的也能对付一头牛!若他再有醒来的迹象,你们倒不如直接把人用铁链子捆在炕上。”
齐远急的抓耳挠腮的,“啊,还叫他睡?我们等着问案子呐。”
“还问个屁!”冯大夫是个脾气火爆的,眼中只有病患,丝毫不顾及齐远身份,“这人都快烧死了,若不好生休息,狠狠睡几日,你们只管问个傻子!”
齐远被他骂了也不敢反驳,只是缩着脖子嘟囔道:“不是说他本来就是个傻子吗?”
话一出口,见冯大夫又瞪圆了眼睛,太阳穴鼓起,上下两片嘴唇开始微微抖动,他就知道这分明是要骂人的预兆,忙行了个礼,一溜烟儿跑了。
被骂的对象都溜了,冯大夫给他气个倒仰,才要甩手走,谁知就见才刚逃窜的齐远去而复返,扒着门框伸进来一只胳膊,拽着晏骄的袖子重新逃窜,空气中还回荡着他贱兮兮的声音:
“快走快走,不然等会儿你也要挨骂了!”
也不知是谁憋不住喷笑出声,气的冯大夫脸都白了,拍着桌子冲他们的背影大骂道:“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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