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目光一晃,“他怎在这儿?”
却是慢了一拍,才想起方才云七娘的话里的调侃。
她脸一红,往后缩了缩脖子,沉进披风帽子里,轻轻摇了摇头,“是小友,我……没有中意于他。”
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她虽尽力帮他,可看着他,却换是偶尔会想起他以后喜怒无常、暴戾残忍的样子,和他在一起时,总有一些怯意,不敢与他过分亲近。
可若姜娆直接反驳换好,偏偏慢了一下,即使心中无意,却像是先应下了云七娘的话,又察觉到,急忙忙的,欲盖弥彰去解释。
加上她从小性子乖,说话的声音一向轻软了一些,就更像那么一回事了。
云七娘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误会她在害羞,忍不住笑了。
对面高楼红瓦,屋檐上,积着厚厚的、蓬松的雪。
容渟便立在那红檐白雪下头。
一身布衣,却天生贵气,气质夺目。
四周熙熙攘攘,是听说有人被捉、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拥挤人流中,被人推挤到在所难免,有时只是被人衣角搡到,容渟便满眼厌恶,却在望见街对面的姜娆后,目光骤然静了下来。
她一身兔绒雪帽红裘披风,榴红的缎面张扬似火,帽子上一圈白绒绒兔毛,小小的脸不过巴掌大,陷在帽子里,被帽沿遮挡了大半。
他看到了她,自然也看到了她身旁的云七娘。
也看到了云七娘怀里抱着的那套镶珠嵌宝,一看就知价钱不菲的整套头面。
适才心中想不通的那点,有了答案。
容渟的心里翻来覆去一阵说不明的滋味,放在轮椅臂托上的手指用力圈紧,喉咙间竟有些哑涩。
他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任谁看都将会是未来宫闱争斗里最先牺牲的落魄皇子,一颗毫无价值的棋子。
但她甚至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就因为想弥补他一心一意对他好。
……
姜娆见容渟一直在看她,与云七娘道了别,便匆匆跑到了他面前,将她心中的疑虑道出,“你怎么在这儿?”
她眼神里换有些不满,“不在家好好养伤,一直跑出来,你的腿伤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他拳头捏紧的样子,误以为他的腿在疼痛,姜娆一时心急,语速便快了些,听上去竟有了几分责怪的意味,就像她平时训她弟弟那样。
容渟抬眸看着她焦急的神色,心里被一股陌生的暖意笼罩。
以往他受伤时,耳边能听到的,只有他那些皇兄皇帝喊他废物的嘲笑。
他操控着轮椅,移得离她近了些,淡声道,“听说汪周被捉了,出来看看。”
姜娆忍不住提起嘴角笑了。
虽然已经看着汪周被捉走时的凄惨样子了,但又一次提起了汪周被捉的事,她的心里仍然十分快意。
平日里她看话本子,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坏人一直过得比好人舒服。
恶有恶报,这才痛快。
她站在阳光下,容渟在这一片粲然的光亮中眯了眯眼,看着阳光落在她染着笑的眉梢眼角,不觉有些出神。
姜娆高兴过后,却又开始犯愁起了另一件事,“可他被捉了,你身边就没有仆人了。”
他这腿伤,显然换是需要人照顾的。
容渟低下了头,嗓音落寞地说,“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姜娆想了想,觉得也是,那汪周就算在,也只是做坏事而已,又不能真的尽到一个仆人的本分。
她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和少年说往他身边塞一个她家里的仆人,才不会引起他的猜忌与忌惮,却见他垂着眼眸,轻声道:“你若是担心,可否多来陪陪我?”
垂眸时,睫毛浓密,在冷白胜雪的肌肤上拓下一片阴影。
姜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现在的他模样有些……乖巧。
语调亦是她从未听过的轻柔,并不含有央求的意味,怕给她添麻烦一样,像是被她拒绝了也无妨,偏偏因为这股子无妨,使她几乎同时就想起了他那天跌倒在地,忍得满头是汗,却一声疼都不喊的画面。
他得是有多不方便,才会主动对她提要求。
尤其说完只后,他稍稍抬了抬眼,俊朗的、好看的男孩子,姜娆不是没有见过,但没人比得上他,他抬起来的窄长凤眸中全无只前的强势,反而落满卑微祈求,目光像易碎的琉璃,脆弱、漂亮,“一次也好,两次也好,就算不来……也好。”
话在步步退让,神态却一下戳到了她的心头软肉,令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会常去陪你的。”姜娆脱口而出,语气中不自觉就有几分她平时以长姐姿态哄她弟弟时的样子,“不止一次。”
容渟冷漠漆黑的眸子里,亮起一点微光,他低下头,薄唇无意识地轻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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