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掌控**的人,最终也会被**吞没。
她又为何认为,自己会是其中特例?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完全陌生的模样,就像她曾经逐出人间的那些恶鬼一样,她也会,成为恶鬼之间的一员。
仅仅只是负罪感,就能阻止她化为恶鬼吗?
她——
“阿姊……”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双眼,盖住了她模糊的视野。
秦曜安的哭喊声渐渐小了,她的心跳声渐渐大了。先前支撑着她屹立不倒的气力在身后熟悉气息出现的那一刻,好像全部流走了。
一时间,她分不清这坚定有力的律动,究竟是对方停在耳边的脉搏,还是自己胸腔里传出的心跳。
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了他的手心,她用力咬住唇,想要逼回眼眶的泪水。
“阿姊……”
少年低沉的,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声音响在耳边。
他说:“我不会变……”
“你是秦秾华……我就是秦曜渊。”
“你是毘汐奴……我就是伏罗。”
越来越多的眼泪流下。秦秾华的眼泪没有声音,就像她一如既往笔直的背脊一般,一如既往的沉默。她没有颤,没有抖,没有面部表情。
只有眼泪。
只有眼泪,沉默奔涌,流进少年发烫的手心。
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世上会有一人,让她自豪的泪腺控制不堪一击。
他哑声道:
“……阿姊,我对你,永远也不会变。”
……
为了避免前朝嫡系血脉仍存的消息走漏后节外生枝,秦曜安的赐死旨意当天便下了。
诸国使臣前脚刚走,后脚,一壶鸩酒便送去了暂时软禁秦曜安的帐篷,里面的哭求和谩骂交替了很久,久到直到一个时辰后,小侍才点火烧了整座帐篷。
大火漫天,映得天边如火。
周嫔哭晕数次,舒德妃也一病不起。被五花大绑的乌宝也在营地里一栋储物帐篷里发现。至于郳音,早已消失不见。
而天寿帝在秦秾华的劝说下,下发了立即拔营回朝的旨意。
上路的第一天正午,车队停下歇息,比起来时路上,出来透气的王公大臣寥寥无几。众人似乎都还陷在惊魂晚宴的余韵里。
皇帝御用的马车上,秦秾华正在跪地请旨。
“……燕王是穆世章的死穴,穆阳逸是穆得和的死穴,前朝余孽大费周章谋害燕王和穆阳逸二人,一定还有后招。虽然目前二人死讯还受封锁,但谁也不知还能封锁多久。一旦生变,三千金吾卫应对准备充分的前朝力量恐有力有未逮之处。以儿臣愚见,除了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从附近州府调动兵力护卫车队——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
天寿帝恹恹地躺在坐榻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自秦曜安死后,他便一直气色不好。
“你想得不错……只是想要让地方上拿出兵力……难呐。”他喃喃道。
“父皇只要点头,儿臣自会想办法说服裴舒二人,由内阁出面,调四方兵力。”
天寿帝侧过头,目光欣慰地看着她。
“秾华,你过来……”
秦秾华膝行靠近,握住天寿帝向她伸出的手。
“你母妃……一时转不过来,你别和她见气……如今她只有你啦,你是好孩子,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你多忍让一些……”
秦秾华柔声道:“女儿理解母妃的悲痛,父皇不必担心。”
“那就好……”天寿帝点点头:“你做事妥帖,父皇放心。你要调兵,要和那些虚伪的地方官打交道,父皇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只有这个名头……偶尔还能用上一用。你便拿父皇的名号去用……事后,知会父皇一声就好了。”
天寿帝看着她,眼中露出一抹悲伤。
“你若是儿子——”他忽然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道:“唉,算了,不是儿子也好。”
秦秾华沉默不语,天寿帝握着她的手,自言自语道:
“这鬼秋狝,吃儿子……朕再也不想办了……”
秦秾华行礼离开后,立即去拜访了车队后排的裴舒二人。
看在利害一致的份上,两位阁老都同意联名拟令,以内阁名义向回京路上的周边州府借兵。
等谈妥相关事宜后,秦秾华走回她的马车。
庆功晚宴上发生了太多事,只有现在,她才有了细细思索的时间。
郳音是辉嫔的人,为了今日,蛰伏在秦曜安身边整整两年。在他口中,她乃永乐之女,然而十皇子生母为自保扣作证据的那封真密信里,秦曜渊才是永乐公主和废太子之子。
此事只有三种可能,一为郳音说谎,二为辉嫔说谎。
郳音说谎,意义不大。辉嫔说谎,可以调动全天下想要复辟狐胡皇朝的力量。
最后一种可能,辉嫔是真正的永乐公主,废太子府中的才是假货。
不论谁真谁假,从笔迹几乎一致来看,两人都关系匪浅,但真假辉嫔不可能是两个公主,因为她和秦曜渊之间没有三代内的血缘关系,而永乐公主的凤印,如今掌握在辉嫔手里。
恐怕这也是她让别人确信她是永乐公主的决定性证据。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可能性更小的可能,秦秾华暂时摒弃这些猜想,以免将事情想得更加复杂。
出事前,受福禄膏胁迫的碧琳将秦曜渊诱出帐篷,她的福禄膏又是从何而来?
是郳音,还是另有其人?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辉嫔现在还不想动她。那封提前准备好,特意留在山洞外的假密信就是证据。她用珠钗暗示她如何自辩,用假密信向她示好,同时,又毫不留情将她困在山洞,以使这出大戏拉开帷幕。
迷雾中的一半清晰了,另一半却因此陷入更深的迷雾。
秦秾华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马车前。天寿帝体贴她要就近照顾身上有伤的秦曜渊,特意从他的舆车里腾出了一辆给两人。
那辆在一众马车里格外醒目的高规格舆车外边,结绿正在和劫后余生的乌宝说话。
见到秦秾华归来,两人都连忙行礼。
“你们怎么都在外边?”她问:“渊儿醒了么?”
“九皇子醒了,正在车内自己换药。”乌宝道。
“低烧不退,一路昏睡,偏偏一到换药的时候就精神了。”秦秾华喃喃道。
乌宝道:“奴婢也想帮九皇子换药,可是……奴婢不男不女的阉人一个,九皇子也不愿意。”
“无事,让他动动也好。”
秦秾华扶着结绿的手上了车,伸手刚要推开车门。
“公主,九皇子还在更——”
“无妨。”
秦秾华弯腰走进推开的车门内。
结绿白了惊愕的乌宝一眼:“大惊小怪,公主什么没见过?”
什么都见过的公主走到床边坐下,朝正在合拢衣襟的秦曜渊伸手过去。
“过来阿姊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秦曜渊侧过身体,赶忙系上腰带。
“……好多了。”他道。
“给我看看——”
秦秾华再伸出手,他又躲。
“男女有别……”
她被气笑了:“我没听错,你还知道男女有别了?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请父皇再拨辆马车给我夜里歇息……”
“不许去。”
他转眼靠了过来。
秦秾华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又拉下他偷偷摸摸爬上腰间的狼爪子,道:
“你不把伤给阿姊看,也不给御医看,你想给谁看?”
他想也不想:“好了以后给你看。”
“好了以后我就不想看了。”秦秾华伸手往他衣襟摸去:“快给阿姊看看。”
这回轮到他逮捕禁锢她伸出的手。
“快好了。”他解开袖扣,把手臂上的刀剑伤痕露给她看:“……已经结痂了,阿姊。”
“那你怎么还在发烧?”
“因为他在发骚!”
秦辉仙推门而入,怒气冲冲道。
她的战斗鹅子在车下为主而战,打得想要拦人的乌宝抱头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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