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玥轻哼了一声,喃喃道,“带些东西而已,贿赂侍卫用得着一块金条?”说罢,不再跟她多费唇舌,转身继续快步向前走。
漫天飘洒着雪花,一阵风刮过来,刘毓轩有点握不住伞。雪花晶晶亮,点状散落在他发间。
他蹙眉瞧着地上一摞摞的东西,有些发愁。他一个男儿家,父亲却总要叮嘱这些让他丢脸的事。
刘毓轩弯下腰,将包袱一一提了起来。瞧那两个食盒,微微皱眉。
一只白净的素手轻轻拨开食盒上覆着的雪,随之将其拎了起来。
刘毓轩抬眸去看,绣玥已经偏过头,对宝燕吩咐着将另一个膳食盒拾起来,然后接过提在手里。
“宝燕,你不是找小禄子有事么?去罢。”
宝燕暼暼嘴,将伞塞到绣玥手里,瞧了她们二人一眼甩身走了。
她转回脸,朝他礼貌地浅笑示意:“刘侍卫,要回庑房么,我要回延禧宫去,咱们顺路。”
刘毓轩的脸立即变得很不自然。
“我”
“……我上次不该那样说你。”这句话他压抑在心底太久了,自从那一日在养心殿见过她,他便一日一日地发梦。
“其实”
“其实我都不记得你说了什么。”绣玥微微一哂,瞧了瞧漫天飞舞的雪,指了指前路,“刘侍卫,咱们还是先走罢。”
“好。”他点点头,有如鲠在喉的感觉。
两个人并肩同行,一时间默默无言。
该感谢当日他那一番话,若非是那般的重逢,她现在大约也不能如此平静地与他相处。
她与他,原本是云泥之别的人。从来无法并肩站在一起。
他是将军府的嫡子,是刘佳氏满门的骄傲,是富察氏上赶着都要巴结的金贵。而她,只不过是家里过活不下去,额娘千求万求善庆,凑巧在善府寄养一段时日的野孩子而已,连个庶出都算不上。
六岁的孩子,傻得不谙世事,不懂得什么叫身份有别,不知道什么是尊卑贵贱,只为了无助时得到的那点温暖,就敢贸然张开翅膀,飞奔过去,到头来只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她关在地牢那一年,蜷缩在墙角做过无数次的梦,梦见他外面向善庆据理力争的场景,梦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梦见他突然撞开地牢的门冲进来,每次她欣喜地醒过来,眼前是空洞漆黑的一切,复又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
她一直坚信,他在外面会想方设法来救自己,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应该是难为他的,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忍一忍,等一等……直到无数条光线射进来,她看到了满脸泪水的额娘出现在地牢门口。
遗憾么……怀恨么……怨念么……
或许,只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她用了心血来织就的这一段故事,结局这般地不圆满。
十一岁那年她漏液上山采药,被只狼吓坏了,躲在树后面直哭,那时她还在想,这一刻的刘毓轩在府中做什么,是在读书,还是在用膳,还是被一群人恭维着聊天,反正一定很开心罢。
后来她拖着那筐连夜在山上采的草药去集市上卖,偶见他少年风姿,众星捧月般骑在马上招摇而过,绣玥第一次没有欣喜地奔上前呼唤,而是默默背过身。
她知道,故事走到这,真的全都走完了。
她也该放下了,迎接自己的人生才是。
“圣上他……对你好么。”身旁的刘毓轩突然轻轻出声,从前的片段应声而碎,绣玥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句话原本不该问出口,君王的事,不该当臣子的来置喙,他失职了。
可那一日在养心殿她在他面前摔倒的那一刻,和传出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之后像梦魇一般侵蚀了他。
挥之不散。
绣玥一下子整张脸羞的通红,她联想到了自己那天狗腿子的行径,通通都被他瞧了去,接着后两天夜里皇上醉酒,又发出那么大的声响,绣玥下意识紧了紧领口,她嗓子都哑了,那夜他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才怪。
一想起这么丢人的事,绣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支支吾吾地躲闪着目光,胡乱编造一通:“好,很好,皇上是仁君,他待我当然好得不能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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