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牧家商铺早已通过舶来品买卖在开封站稳脚跟,给人的印象一贯十分高端,而且他家本就是头一个卖这种新式袄的,不管是款式面料还是整体的穿着感受都无可挑剔,绝大部分的人还是认准他家,并十分瞧不上用低价购买同款袄的其他人。
本来嘛,上流社会的人不差这几个钱儿,谁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差价就抛弃能赚到的面子。因此他们只要牢牢抓住这些最有钱的客户,也就能稳赢了。
紧接着,牧家商铺请了几位手艺出众的裁缝,又选用精致华贵的面料,推陈出新,并在袄的基础上,又相继推出同款被子、手套等,花样繁多,只叫人应接不暇。
于是这年冬至,在大家相互赠送的礼物中占据绝对优势的便是牧家商铺出售的同款袄、被子、手套等。
熟悉不熟悉的人相互之间见了面也必然会问一句,你用过他家的东西吗?他家又出了新货,你买过吗?
若是回答没有必然遭人鄙视,觉得你这个人真是太穷太落伍,我们简直不屑于与你为伍……
在给远方的亲朋好友送礼时,开封人们更加得意,有种本土的自豪感。
瞧啊,这是我们开封才有的新鲜玩意儿,你们那里没有?且叫你们开开眼界!
因为鸭鹅等家禽本就十分易得,价格也便宜,而且他们只取鸭绒,剩下的整禽还能继续卖钱,并不耽误任何事,相当于凭空多了一项收益,而且利润十分之高!
杜瑕早在一开始就简单计算过成本和售价之间的利润,知道肯定会赚钱,但具体能赚多少她还真没细细算过。等到了新产品上市之后一个月,她接了商铺里送过来的账本子,一看着实大吃一惊。
短短一个月,毛利润就高达一千五百两!
刨掉店铺人工和布料等成本,净利润少说也有一千一二百两!
照这么下去,只要再做一个月,他们就又能买一座宅子啦,何等暴利!
别说她,就连来开封收账的牧清辉也是老半天合不拢嘴。
他原以为不过是这双小儿女小打小闹弄着玩儿的,再者只是点鸭毛,想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故而也不大在意。
哪成想今儿看了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他就笑道:“早知着鸭子毛也能这么赚钱,我还何苦去跑那海商,担恁般大的风险。”
杜瑕也有些欢喜坏了,只是还有理智。
她拍了拍脸才笑道:“大哥,莫要说笑,海商才是长长久久的营生,我们这个也不过是小闹而已。今年之所以卖的这样好,不过是奇货可居,打了个出其不意。如今外头已经有数家仿冒的,也卖的不错,等到明年众人准备的更加充分,估计分流越加严重。而且这些袄也不是穿一年就坏的,说不得就有人勤俭持家,不会再买。”
牧清辉听后点点头,说:“不错。不过你们这第一回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也不容易了。如今冬日还长,年底说不得也有许多外地的人回京过年,又有一波年礼可送,且有的赚呢!”
此事告一段落,牧清寒又问嫂嫂侄儿。
牧清辉笑道:“他们也好的很,植儿又长高了许多,今年咱们一家就在开封过年,下个月他们也就一块儿来了。”
牧清寒听后欢喜万分,兄弟二人又说了许多话,直到四更天才散了。
转眼到了年底,肖易生果然没能调任,少说还要在陈安县原职上再待一年,倒是他的几个师兄,牧清寒和杜文的几位师伯先后进京述职,当真与他的预料丝毫不差。
听外头传来的消息,这几位师伯任上政绩不错,数次考核都是上等,如无意外至少也要官升一级,甚至还有可能留京任职。
牧清寒和杜文说不得也要抽空去拜访几位素未蒙面的师伯,见他们个个风姿出众,气度不凡,都心生向往亲近之意。
除了自家这些亲近人之外,也有许多官员任期到了,必定要回来述职。一时间,开封城内赫然多了许多平日见不到的官员,往来匆匆,比平时更多几分热闹,不免也有点暗流汹涌。
饶是杜瑕这个局外人也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日日要派人出去买官方发行的报纸阅读不说,也时常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努力做到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实在不是她多管闲事或是自以为是,皆因日后自家兄长同夫君注定了要是朝廷上的人,早晚也要被卷入这些大小风波之中,她若不早做准备,提前掌握各方面的动态,来日一旦遇到什么事可没有后悔药可吃。
春节可以说是百姓心中最盛大不过的节日,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还是街头乞讨的乞丐,到了这个时候必然要努力庆贺一番。一来是慰藉自己过去一年的辛苦打拼,二来也是对未来全新一年的美好期许。
从年前腊月二十五开始一直到年后正月初五为止,各处官府衙门府学府都要放假十日,圣人自己也会在腊月二十五当日午时正式封玺,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不再处理政事。
最不得空闲的恐怕就只剩下那些商人,不知多少人想借着这个关头大赚一笔呢。
刚进腊月,王氏就将一众下人指使的团团转,这个去采办年货,那个裁剪新衣,再有的还要打扫房屋、祭祀祖先等等,几个孩子反倒成了最闲的人。
放假十日听上去很多,可实际上对于那些家乡路途遥远的人来说,根本来不及回去,只能选择在异乡过年,不免有几分感伤。
牧清寒和杜文自从进了太学之后,便觉又是一片新天地,也是十分如鱼得水。
太学号称大祿朝最高学府,这名头可远不是白叫着糊弄人的。
它不仅汇聚了天下最负盛名的一众才子,更多的还是负责教授学业的各行佼佼者,随便拿出一个来就是名震天下的一方大能,能得他们教导点播当真千金不换。
牧清寒和杜文来太学才不过短短几个月,已经觉得自己与刚来时相比截然不同。
那些先生们当真胸有丘壑,有时轻飘飘不经意间一句话,就叫自己豁然开朗,轻易解决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便如同三伏天痛饮冰水那般畅快。
再说这里的学子,也当真是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只叫二人大呼过瘾,每日都觉得有使不完的精力。
太学的学生又与别处不同,因每人都是各自地方上的佼佼者,自然有一番傲气。可他们却有另一样好处,就是远比一般的学子更为通透。
说白了就是我不服你,你也不服我,可也仅仅是学识上的不服,基本不会牵扯到你这个人。道理不辩不明,不服不要紧,咱们便划下道来,大大方方公公正正的对决,谁赢了听谁的。
这当真是和了牧清寒和杜文的胃口。
他们两个本就是率性之人,最看不过面上带笑,内里藏奸,当面夸你千好万好,背地里却捅人刀子的行径,爱的就是这份光明正大。
几个月下来,他们不管是文是武都跟不少人交过手,有他们服旁人的,也有旁人服他们的,当真交了几个好友,才华丝毫不逊于郭游、洪清之流。
其中一位是武将卢修之子卢昭,字朗日,年二十一,四川人士,去岁当成了亲,妻子是父亲旧部之女,两人打小一处长大,青梅竹马,婚后也是琴瑟和谐。
他生就一副魁梧的身板,浓眉大眼,龙行虎步,更熟读兵法,弓马娴熟,有青出于蓝之势。
值得一提的是其父卢修乃两广节度使,位高权重,又因沿海一带频频有水寇来犯,他辖下厢军十分骁勇善战,勇悍不下开封禁军。故而圣人对其态度当真复杂,一方面需要这么一位猛将镇守边疆,另一方面却又担心他手握重兵,远离中央,割据自重,也是苦恼万分。
因此,圣人几年前就特叫卢昭入太学就读,恐怕存的就是叫他入京为质的念头,好叫卢修投鼠忌器。
另一位名为金仲,却比他们几人都小着,年十六,浙江金华人士,出自世代书快论坛。
其容貌俊秀,文采风流,文质彬彬,当得起君子如玉之赞誉。更写得一手好字,同杜文却是走了两个极端,极尽优雅端方之能事,令人见之忘俗。
还有一位便是与金仲同龄的唐冽,也是十六岁,气宇不凡,才华横溢,为人又十分老城持重,又因其父唐芽的关系,与牧清寒和杜文早就认识了。
只是说来尴尬,他虽然比这两个人还要小将近两岁,却生生比对方大出一辈去,若真要按规矩论起来,牧清寒和杜文还要称他为叔叔,是以头几次见面的时候双方都难掩尴尬。
不过众人都不是那等迂腐之辈,慢慢的熟络了之后只以兄弟相称,五人经常在一起谈事论道。
也就是来了开封之后牧清寒他们才渐渐认识到,这里重文轻武、文武之间泾渭分明的现象虽然依旧十分严重,可实际上却不似小地方上那般狭隘,尤其是真正的大家子弟,多有文武双全之辈。
就好比唐冽和金仲,两人家里虽然都是文臣出身,可他们两个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无缚鸡之力,也会骑马射箭,唐冽甚至还会舞剑,只是天资平平,不大娴熟罢了。
其实想也是,君子六艺中本来就包括这些,若不都学习一二,哪里称得上是全才?便是日后大家凑在一起玩耍,也少了许多乐趣。
因卢昭和金仲老家都在外地,不能回去过年,牧清寒和杜文便捷力邀请他们去自家。
原本唐冽也想来凑趣,只是他家就在本地,而且唐芽位高权重,临近年底事情更多,说不的他也要留在家中帮忙。
今日是本年最后一天上学,打从明儿起便是连续十天的假期,下学后四人一同来杜家玩耍。
四个人都是骑马过来的,尤其杜文这匹马也是前几个月跟妹妹杜瑕的座驾一块儿买来的,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就亲自牵着去马厩,结果一眼就瞧见家中多了一匹陌生的五花马儿。
如今他也是有马的人了,自然也要学习相马之术,如今虽然还不大纯熟,可见它躯体魁梧,毛发油亮,四肢修长有力,年岁尚幼却精神头十足,一双大眼十分清透灵动,显然颇有灵性,便知此马必非凡品。
旁人到罢了,牧清寒和卢昭却是爱马如命的,见猎心喜,就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
哪知还没等他们上前,那马儿就先打了个响鼻,又甩了甩大脑袋,不住的刨着蹄子表示抗拒。一头鬃毛呼啦啦炸开,如波浪般翻滚,越发惹人喜爱,叫人移不开眼睛。
众人笑着退回去,纷纷称赞:“果然好马,颇有气性,不知道是谁家的。”
边上过来伺候的王能闻言看了杜文一眼,笑道:“可不就是少奶奶家的,这会正在院里跟姑娘说话呢。”
何葭与杜文定亲的事情早已传遍了,一众好友自然也门儿清,听了这话纷纷哄笑出声,又冲杜文挤眉弄眼。
毫无准备的杜文真是被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难得有些局促,面上微微发红。
卢昭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早已成亲的,对这方面的事情自然最放得开,当即笑道:“你二人早已有婚约在前,是正经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大男人家家的害什么臊!只是我们今儿却来的不巧了。”
金仲也笑着点头,出声附和道:“不若咱们眼下且散了,改日再聚。”
“哎,你们这就是迂腐了,”牧清寒笑道,“便是今儿不见,难不成日后就不见了?左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却躲什么!”
说罢又对卢昭道:“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你把嫂夫人也请来,大家正经见个面,免得日后相逢不相识,反而叫人笑话。”
卢昭本就不是死板之人,武人也没那么多规矩。况且牧清寒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们这些男人相互交好,往后家中女眷自然也会频繁往来,这会儿来做客也不算什么,当下就麻利的叫跟着的人回去请了。
牧清寒这么一调停,果然妥当,就是杜文也觉得自在许多,不由得冲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果然是好兄弟,当真靠的住。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三个爽快了,到把一个金仲空的慌。
他叹了口气,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这么瞧着,倒只有我一个孤家寡人。”
若他在后世,想必立即就会联想起一个高频词汇:单身狗!
杜文就笑了,说:“这有什么?她们吃她们的,咱们聊咱们的,又有何妨?再者几位妹妹嫂嫂俱都不俗,难不成还怕冷落了你?”
说的金仲也笑了。
杜文就打发人去后厨传话,说今日有客来访,要一桌好饭。
又额外嘱咐:“卢大哥乃蜀人,无辣不欢,必定要有那血旺。金兄口味清淡,必要清清爽爽的,其余的都看着办。”
卢昭和金仲见他安排的面面俱到,将他们的喜好需求尽数考虑到了,均觉十分熨帖。
一时四人进去,见里面何葭果然正在同杜瑕说话。
因卢昭和金仲今日都是头一次来,杜文介绍过后相互见礼。
卢昭抱拳爽朗一笑,道:“见过两位弟妹,今儿说不得要饶你们的好饭了。”
他虽是蜀人,可因从小就学习官话,在开封呆了几年后越发炉火纯青,开口已是毫无破绽。
听了这话,杜瑕正觉哪里不大自在,却见何葭已经上下打量他几轮,似笑非笑,径直开口道:“你这人讲话当真有趣,我等虽已订亲,可究竟没拜堂。再者,我和杜姐姐难不成有人姓弟名妹?还是没有姓名的,倒叫你这么说。”
她这一开口,杜瑕瞬间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大自在了,就是称呼。
弟妹,弟妹,弟弟的妻子,总有点儿附属的意思。
杜瑕单身惯了,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完全独立的人,加上就如何葭所言,他们可还没成亲呢,没适应这种身份上的转换不说,也觉得眼下就被如此称呼,不免有些被轻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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