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青回府时走的不是大门,而是偏门。
远远瞧见那一道白色的身影,踱步来去的小厮终于放过了被鞋底磨得锃亮的地板,焦躁地迎了上去:“少爷,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么着急作甚么。”楚淮漫不经心地走进门里,“还怕你家少爷能在这活了十几年的地界走丢不成?”
“可是现在都过了晚饭的点了,老爷他……”
“爹今日与那位大爷有要事相商,能不能在酉时末(晚七点)回来都说不准。再说了,这偌大的府上,只要我不说,谁敢和我爹告密?”
“少,少爷……”
小厮陡然慌张了起来,楚淮青脚步一顿,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看去,迎面是一张怒不可遏的脸,刚还嚣张不已的楚怀青立时就像老鼠见了猫,缩着头弱弱地唤了一声:“爹……”
“混账东西!”身着朝服的中年人作势要给他一巴掌,“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哎哟,老爷,老爷,您消消气。”旁边站着的娇妇人连忙拉住中年人的手。
“别拦着我,你瞧瞧他说的都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还没人敢和我告密?他把国公府的规矩放在哪了,把他的生母放在哪了!?”
说白了,在意的还是楚淮青他亲娘。
娇妇人脸色一僵,嗲着声细说道,“您可不能现在打他,明天就是宫廷宴会,要是世子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去面见皇上,指不定被责骂殿前失仪。”
娇妇人这话有着技巧,似乎在委婉地暗示中年人宫廷宴会之后就可以随便打了。
楚淮青整个过程中就像一个闷葫芦,畏畏缩缩地垂着头,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显然是怕极了盛怒中的中年人,中年人指着他气得直抖手,随后失望地重叹一声,拂袖走人。
等中年人和娇妇人走了之后,楚淮青方才抬起头,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张望四周朝这块伸着脖子的家仆们,瞬间铁青了脸,大喊道:“看看看,看什么看!不做事了?不做事就给我滚出国公府!”
家仆们立刻埋下了头。
看看左边的一众后脑勺又看看右边的一众后脑勺,楚淮青满意地哼了一声,高抬着下巴,与小厮扬长而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那些打量的视线又重新出现,带着点嘲意与幸灾乐祸,比刚才更加肆无忌惮。
楚淮青知道府上的人是怎么看他的,表面上虽然恭敬得不成样子,但暗地里没少说他的闲话,他爹一开始还会制止一下,可惜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还流传到了府外去,堵不了悠悠众口的楚国公也算是对‘不成器’的长子失望透顶,干脆任之随之。
细碎而不友好的谈话声绕在耳畔,楚淮青的心里却平静若无澜的湖水——这本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况且,楚淮青也早已习惯被众多目光所包围,只不过那些人对他探讨的内容从前世的天纵奇才,变为了今生的朽木纨绔罢了。
想着自己的事,没发觉前面路上有人,听到小厮提醒了一句,楚淮青才看向了前方一身素衣的美妇人。
形容刚才的妇人用娇,是因为娇有颓败时,形容现在的妇人用美,是因为美的不止是容貌,还有温婉的气质神态,不盛不衰。
妇人有着和楚淮青七八分相像的容颜,看到这人,楚淮青难得地愣了一下,视线移到妇人单手扶着的大肚子上,嘴唇微张。
娘,你还怀着身子,怎么出来了?快些回屋歇息。
楚怀青想这么说。
妇人身边的侍女似乎也看到了对面的楚淮青,俯在妇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正在观赏水中游鱼的妇人侧过了头,淡淡地看了楚淮青一眼,走过来,与眸眼有些颤动的楚淮青擦肩而过。
半抬的手终是放下,楚淮青转过身,看着逐渐远去的妇人。
未穿越前的他是一个孤儿,所以穿越后的他格外珍惜自己的亲人。上辈子他努力勤学,博得奇才之名,只为能让娘亲对他另眼想看,可是无论他怎么做,做了些什么,娘亲对他都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态度,他原以为那是娘亲本身的性格使然,直到同父同母的弟弟临世,他才知道自己究竟错得有多么离谱。
娘亲对他的态度,是他两辈子也未能看清的谜。所幸老天许他三世为人,既然看不清,那么,也该看淡了。
楚淮青兀地一笑,径直离开。
这一世,无论是父母亲人、府内奴仆,亦或是世人百姓,名望高位,楚淮青所在意的,从来不是他们的其中之一。
这次宫廷宴会是为正得圣宠的皇贵妃举办的寿宴,凡两品及以上的大臣均被邀来赴宴,正巧赶上皇贵妃的幼子——七皇子时满四岁,皇上龙颜大悦,特允大臣带有家眷一起参加,因皇贵妃与楚国公一脉有点末的亲属关系,所以连带世子楚淮青也被特允。
是否真的是亲属楚淮青不知,但皇贵妃铁定不会放过与权高位重的楚国公攀上关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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