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云知道长安为何哭,然而见他最终还是应下了这回事儿,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许的暖意来,这人总算是还有些良心在的。
于是从袖中掏出了那封信,递了过去,见长安仔细放在胸前的衣襟里,萧淑云说道:“记得,到了我家,不许你说出我的名字,旁的随你去说,切记,找道萧家的二爷萧明山。”又虚点着长安的胸口:“这信,除了萧二爷,其余的谁都不能给,记住了吗?”
长安连连点头:“记住了,不说出奶奶的名字,这信只能交给萧家二爷。”
萧淑云满意地点头,顿了片刻,说道:“以往种种,我姑且不再同你计较。你且只管去,只要你好生把消息送了去,以后不管我去了哪里,都必定不会弃你不顾的。”
这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长安眼中水光乍闪,不可置信问道:“奶奶不骗小的?”
萧淑云反问他:“我骗你做甚?”
即便是句空话,长安心里也踏实了许多,郑重其事地磕了头,肃然道:“奶奶只管等着长安的好消息。”
嵩阳城离朝和县不算近,连着旱路和水路,须得三天三夜才能到。长安这一去,萧淑云便开始牵肠挂肚起来。
却也不知道,她已然八年不曾联络过的弟弟,接了自家的信后,可会惦记着之前的情分,为她撑腰做主。
看着窗外漆黑穹顶上星光闪烁,萧淑云慢慢地长舒了一口气,若是他不肯,只怕她就要另想门路了。指尖慢慢点在窗框上,萧淑云的心里,渐渐冒出了一个人影来。
萧淑云想起那人,不觉轻轻的叹气。却也不知道,若是她求到了她跟前,她愿不愿意摒弃前嫌,助她一臂之力。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长安终于赶到了嵩阳城。一路问过去,大奶奶的娘家倒是好找的很。嵩阳城首富,却真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叩响门环,长安笑眯眯地给那门子作揖,点头哈腰道:“小的奉家主之命,有事要寻萧府的二爷,还请小哥儿行个方便,代为通传一声。”
那门子问道:“你哪个?从哪里来?要找我们家二爷做甚?”
长安回道:“小的是朝和县云大爷家的仆人,之前咱们家大爷,和贵府的萧二爷做了笔生意,深觉萧二爷是个说一不二的实诚人,如今又有了发财的门道儿,便叫小的送封信给萧二爷,看二爷可有参股的心思没?”
原是要搭伴儿做生意啊,那门子说道:“二爷不在家,去宾昌县做生意去了。”
长安脸上的笑意一凝,忙又嘻嘻笑问:“却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门子摸着脑门儿想了会儿,回道:“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正说着,忽的定睛往远处一看,而后忙将大门又开了开。
长安顺着那门子的视线回头看去,却是一个相貌极清俊的少年郎君,笑容灿烂夺目,手里头抱着个彩球儿,正笑眯眯走了过来。
那门子忙跨出了门槛,乐呵呵招呼道:“二爷回来了?今个儿出去可是乐呵了?听说宝月楼前头的舞狮子是请的云鼎班的人,可是好看得紧?”
那少年郎笑着将手里的彩球往高处一抛,又伸手接住,灿然一笑:“一般一般,比之你家二爷我,还是差的远呢!”
二爷?是萧二爷吗?那长安以为是门子诓骗他,忙上前问道:“可是萧家二爷?”
那门子就冲着长安瞪起眼珠子来:“你这话甚个意思?以为我诓你不成?这是孔家的二爷,不是咱们家的二爷。都说了,二爷去宾昌县做生意去了,怎的不信?”
长安一呆,见那门子面带不满,涨红了脸并不似在说假话,忙弓着腰作揖赔礼:“是小的糊涂了,还以为是萧家二爷呢!”
那孔二爷便问道:“你是来寻明山哥哥的?要做甚?正好过几日,我便要去宜宾县一趟,你要是有事,我可以帮你捎信儿过去。”
那门子一听,登时高兴了,两手一拍笑道:“可是小的糊涂了,都忘了,二爷你过得两日也是要去宜宾县的。”转过头同长安道:“你不是说有封信吗?拿出来给孔家的二爷收着,到时候给你捎去给二爷看,绝对不耽误事儿的。”
这可不行,长安下意识伸手按住了怀中的信,心说出门儿前,大奶奶可是专门交代过的,除了萧家二爷,谁都不能给。
于是长安忙笑道:“多谢两位的好心肠,只是家主说了,这信定要捎给萧二爷本人,既是萧二爷不在家,小的且先回去,禀告了家主又再说!”说着又笑眯眯地做了揖,忙转过身去,急匆匆就走掉了。
等着转了个弯,将那萧家的大门儿远远甩到了后面,长安脸上的笑便散掉了,摸了摸胸口前头的信,沉沉叹了口气,只得无功而返。
而那萧府门前,孔辙看着疾步离去的那陌生男子,问道:“这人干嘛来的?”
门子一脸纳闷儿,说道:“说是朝和县的什么云大爷家的仆人,他家大爷和咱们家二爷以前做过生意,如今又有发财的门道儿了,就来招呼二爷,想要搭伴儿做生意。”
这话一听,孔辙便知道,那男人是说谎了。旁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却是清楚得很,萧明山那人,是再不会和朝和县的任何人做生意的。
之前那里便有个大财主,说什么有一批金器的生意要和萧明山做,那么大一笔银子,萧明山说不做就是不肯做。问他缘故,只说是因为他那嫁到朝和县的三姐,不太愿意见到他们萧家的人。唯恐去那里做生意再碰到了,惹了他那三姐不高兴。
孔辙皱起眉想了会儿,只觉这事儿古怪得很。从朝和县来的云大爷?云大爷?脑子里忽的一闪,萧淑云,云大爷?莫非是她吗?
然而很快的,孔辙便打消了这个疑惑。那女人性子烈的很,若是她打定主意不肯和萧家人再有联系,只怕是她死到了外头,也不会捎信回来的。
想起那女人,孔辙的那颗心,就仿佛猫抓了一般的难受起来。忍不住抬起手来,情不自禁的,就摩挲起手上的那个陈年旧疤了。
那里的皮肤有微微的凹凸不平,细看去,几个微不可见的牙印子已然快要消失不见了。孔辙看着那牙印子,黝黑的瞳孔中渐渐氤氲出了淡淡的痛意来。
她嫁去林家,已经八年有余了。
长安回得家中,将萧二爷外出做生意的事情告诉给了萧淑云听,萧淑云接了那封信,收到袖子里后,稍作沉默,便叫长安去了。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萧淑云一个人呆坐在敞厅里头沉默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苦涩沉痛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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